好似被死亡利爪紧紧扼住了咽喉,绝望和无力霎时慑住了祝珈言的心神。那一瞬间,祝珈言感到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他跑了太久,跑得太急,太狼狈,衣摆上都沾染了污秽。

他忽然想起齐王说的,皇帝要给嵇琛远娶太子妃了。

尽管祝珈言知道,嵇景安这么说,无非只是为了刺激自己。可早晚也会有这一天的。

胃一抽一抽地绞痛着,酸水往喉咙里冒。祝珈言扶着墙干呕,俯下身,却只看见自己的泪水大滴大滴地砸落在地上。

“……往那里跑了!快追!”

就在这时,祝珈言忽然听到几个太监的声音和一连串凌乱的脚步声。

虽然没头没尾的,但直觉告诉他,这是齐王派来抓他的。

祝珈言只好胡乱地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口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呛得他咳嗽起来,又害怕惊动了那些人,只好紧紧捂住嘴。他想继续往前逃跑,可那大病初愈的身子哪经得起这样的折腾,腿根抗议似的痉挛,又酸又胀,再也迈不开脚步。

听着那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祝珈言只好掉转方向,躲进了不远处御花园的凉亭中。

那些追捕祝珈言的太监急匆匆地跑过。听着那动静渐渐远去,祝珈言悬着的心稍微放下了一些。他扶着膝盖,努力站起身,环顾四周,却与一个陌生的青年撞了个照面,又被吓得倒退两步,跌坐在石凳上:“你是什么人?!”

那青年相貌平平,看着倒是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他几乎立即就认出了祝珈言这张令人过目难忘的脸,表情顿时变得有些微妙,态度却十分恭敬:“三殿下,在下有礼了。”

见他这幅毕恭毕敬的样子,祝珈言长松了一口气,对眼前的男子暂时放下了戒备心。他脸上还沾着泪渍,尴尬地伸手抹去,又勉强笑了笑,开口道:“无妨。对了,我看着你倒是有些面熟,不知是哪家的公子?”

青年却没有回答祝珈言的问题。

他低眉顺眼地站在祝珈言身侧,看着眼前的人儿因为脱力而伏在石桌上的模样。那头束好的头发散落在肩上,肩膀还在止不住地起伏着。那么美丽,又那么脆弱,能激起任何人的施虐欲,好像轻而易举就能将他摧折。

“殿下,您不记得我了。”半晌,那年轻男子终于开口道,“但是我们其实见过的。”

祝珈言后知后觉地回过头,却正对上男子那双骤然变得扭曲可怖的目光,他直勾勾地盯着祝珈言,脸上的微笑怎么看怎么虚伪:“您忘了吗,殿下,就在半年前,在下还为您剥过葡萄”

葡萄。

这个词语唤起了一段被祝珈言早已抛在脑后的、遥远的记忆。

那时候他还是嵇琛远的掌上明珠,东宫唯一的一篮贡品,全都被拿来给他吃了,而经男子这么一提醒,祝珈言也猛然想起,的确是有这么一个男人,在宫宴上替他剥过葡萄……

除了剥葡萄,还有呢?

祝珈言看着眼前青年那阴恻恻的笑容,强烈的不安和恐慌卷土重来。他无措地摇头,嘴唇因为害怕而发颤,想说什么,又说不出话来。

见祝珈言脸上一片空白的茫然模样,那青年自嘲地笑了笑,叹了口气:“殿下贵人多忘事,自然记不起在下的名姓,但是殿下您,我是一刻也不敢忘记啊!”

作者有话说:

来晚了宝子们(滑铲下跪)我调理好了,下周会恢复更新频率的

第20章 再遇

【20】

话音刚落,周铭便再也不掩饰那汹涌的恶意,原本内蜷的肩膀完全舒展开来。他方才身上那种卑躬屈膝、低眉顺眼的模样已经完全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那深仇积恨的阴冷视线,几乎要将瑟缩的祝珈言给生生洞穿了。

只是间隔了短短半年的时间,他和祝珈言如今的境况可以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转换。

那张略显狰狞的苍白面孔,好似与宫宴上,那在世家纨绔子弟无数嘲弄声和起哄声中,羞耻卑微地低下头的男子,渐渐重合了。在某一瞬间,祝珈言仿佛听见了一个带着醉意的、颐指气使的声音,骄横跋扈、不可一世:

“你,给我捡起来吃了!”

那是他自己的声音。

过去的苦果倒悬着坠落于祝珈言的头顶,分明刻印着“自作自受”的腐烂疮疤。望着周铭那双因为恨而熊熊燃烧的眸子,刺骨的寒几乎让祝珈言无法遏止地战栗,他下意识地躲开那道尖锐的目光,躲不开的却是面前人浑身散发的敌意。

祝珈言的眼中盈着泪,他手足无措地摇头,被贝齿咬得泛白的唇瓣颤抖着开合,像是想为自己辩解几句,又说不出任何话来在祝珈言想起自己过去在宫宴上对这个鸿胪寺少卿家公子的所作所为之后,他便意识到,自己本以为是从齐王手下侥幸脱逃,如今却只是再入虎口。

可从那双杏眸中溢出的晶莹非但没引起周铭的同情,反而却让他凝视着祝珈言面庞的目光愈发扭曲。

只见他上前一步,毫不顾惜美人的痛呼,一只手粗暴地抓住了祝珈言纤细的手腕,轻而易举地将试图逃跑的祝珈言给桎梏在了原地:“三殿下,您鬼鬼祟祟地在皇宫里头躲什么呢?”

周铭看起来像个文质彬彬的书生,可到底是身形健壮的男子,他抓着祝珈言手腕的劲奇大无比,带着几乎能把祝珈言的腕骨生生拧断的气力,于是,那一截葱白的肌肤立即泛起了不正常的红。

祝珈言痛呼出声,被他强硬的动作几乎吓得魂飞魄散,他下意识想高呼求救,却又猛然想起那些在宫中搜寻他踪迹的太监,只能惶惶地闭上了嘴。祝珈言扭过头,眼底因为痛楚而泛上氤氲的雾,他几乎是哀求般地道:“你想要我干什么?究竟怎么才能放我走?”

“放你走?”周铭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似的。

他居高临下地睥睨着祝珈言,那过去宫宴上盛气凌人地当众羞辱他的美人,如今一头乌发在奔逃中变得散乱,那张姣美的面庞上沾满了泪水,此时正狼狈不堪地伏在臂膀之上,瘦弱的身躯正因为恐惧和害怕而发着抖。

即便到了这般境地,祝珈言仍旧有一种夺目的美如果说过去那个不可一世的、高高在上祝珈言,是在金玉堆中绽放出的娇贵无比的花,那么如今的祝珈言,便是遭了狂风骤雨摧折的娇蕊,却能无端地激发起人心中的施虐欲。

这一刹,复仇的快意好似被另一种升腾的欲望所取代。周铭握着祝珈言手腕的动作愈发的用力,疼得祝珈言眼泪汪汪,想抽出手,却又挣脱不开对方那铁铸般的手指。男人有些神经质地偏着头,喃喃自语着:“究竟怎么……”

什么才是对祝珈言最大的羞辱?

什么才能让他为自己报仇雪恨?

周铭那狭长的眼眸顷刻间染上阴霾,他另一只手重重地按在了祝珈言的肩膀上,几乎立刻就碰到了怀中人凸起的肩胛骨。男人阴恻恻地笑着:“三殿下,您说,在下要是将您带给齐王殿下,他会给在下什么赏赐?”

“不、不要!”

听到嵇景安的名字,祝珈言仿佛被捏住了命门,苍白的脸蛋几乎失去了所有血色,他被吓得浑身发抖,无措地摇着头,眼泪簌簌地落下,抖得声音都变了调:“不,不……你放开我!放开我”

周铭见祝珈言怕成这个样子,复仇的快意几乎蒙蔽了他所有的理智,他哪里管得了祝珈言的反抗,粗暴地扯住祝珈言的臂膀,将他从石凳上硬拽了起来,竟是不顾祝珈言的反抗,要将他硬生生拖出去见齐王。

“放开我!放开!太子哥哥救我!救救我!”

“刺啦”一声,竟是祝珈言身上那件衣裳在挣扎间被撕开了一条口子,露出一截白生生的脖颈来。慌乱之中,祝珈言再顾不上这些动静是否会教人听了去,他胡乱地喊着救命,腿在地上乱蹬着,却不知踩到了什么湿滑之物,祝珈言忽地感到脚下失去了支撑,向后仰倒而去。

电光火石之间,周铭总算松开了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