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准笑了一下:“我怎么可能喜欢?”

历山又有些被噎住,但被噎多了,他甚至有些习惯了。

“我每天都在忍受这些,风景、食物、甚至我房间里的那个花洒,我在在洲际体育馆里都没用过那么舒服的花洒,这一切越美好,我就越觉得恶心。”

单准把最后一口意面吃干净,还粗鲁地刮了刮盘子,有小提琴手在演奏的餐厅里,他刮盘子的声音尤其刺耳。

“你们这些杂碎凭什么享受这些呢?就凭你们比谁都更坏吗?”

历山看着他因为恨意而熠熠发光的眼睛,抬手抽出一张纸巾,伸到单准嘴边,轻柔地替他擦去残渍。

“我不知道你对坏的定义是什么,我会告诉你,看到你那么生气,我的感受是好奇,好奇你在成长中听了什么,看了什么,才让你有那么充沛的情感,我更好奇,你面对对真正的坏时,会比现在更生气,还是了无生气。”

好吧,安全果然是错觉,单准想,历山让人毛骨悚然的本事并没有因为这些天的安静陪伴而削弱,他随便一个词,就让单准有点僵住了。

隔着纸巾触碰单准嘴角的手自然也发现了他的僵硬,历山笑了笑,收回手,把纸巾叠好放在桌边。

“在喜欢你的期间我不会舍得这么做的。”

单准拿手背用力揩了一下嘴,好像要擦掉历山留下的触感。

“那你最好喜欢我久一点。”

历山听着自己胸腔里的鼓动,无奈地想,他为什么总是让我心动。

“真正的坏是什么?”单准已经忍了几天,这番铺垫也是想把话题引到自己想要的方向去,“奎利那样的吗?”

历山抬手叫了一杯酒,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但脸上是一片淡淡的不以为然。

单准吞了下口水,接着道:“雕塑竣工那天……我可以一起去吗?”

“去哪?”历山捏着酒杯放在唇边呷了一口。

“你要把奎利弄去哪儿?”

历山放下酒杯,抬眼看了单准一眼,单准有些紧张,立刻补充。

“我想亲眼确认。”

“你担心我骗你?”

“你应该不至于做那种掉价的事,但这是我要为崔熙做的,我至少要亲眼确认,才能告诉崔熙,他能瞑目了。”

“你承受得了?”

单准一时间没明白历山为什么这么问,历山又道。

“杀人的场面,你承受得了?”

“崔熙死在了我的怀里……”单准声音低下来,“我现在每天在死了好几个人的球场上训练,我怎么可能承受不了。”

“那不一样。”历山说,而后并没有解释为什么不一样,他喝掉了酒杯里的酒,“你可以去。”

“真的吗?”单准虽然还想细问历山如何计划,但不敢显得太急迫。

“我会安排。”

***

两个人走出餐厅,单准看了眼时间,今天是心理咨询的日子,眼下他对义肢的排斥心理已经解决,虽然顾羡青那让人很舒服,但接下来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他不可能还浪费在喝茶聊天上,他决定最后去一次,他会跟顾羡青告别并表达感谢。

正要找个借口甩掉历山,一辆车在两人面前停了下来。

单准认得这是历山的车,他坐过的,在第一次被载到铅头箭的那个晚上。

单准脸上无法克制地显露出厌恶,然后那上面下来了一个同样让他很厌恶的人。

合生从驾驶座下来,在他们这侧站定,对历山点了下头,为历山打开车门,单准想,要是历山邀请他上车的话,是拒绝还是顺势再多套一点关于雕塑竣工那天的信息,正犹豫,后颈突然被捏住,往旁边一带,嘴唇就被碰了,单准愣了愣,历山已经放开了他的后颈,坐进了车里。

“明天见。”历山愉快的脸在车门后消失,单准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偷袭成功了,但他有种感觉,历山的愉快不是因为这个偷袭成功的吻,他好像兴致勃勃地准备去做什么。

合生打开驾驶座车门坐进去,最后抬眼看了单准一眼。

合生那只红色的义眼仿若没有焦距,但那一眼又确实如毒蛇攻击一般迅捷、精准且狠毒,这让单准在心里不由得骂了句脏话。

***

医务楼402。

单准向顾羡青表达了感谢和他决定结束咨询的事,顾羡青温柔地表示了祝贺,单准不想在这里多待,这里太让人放松了,会沉溺进去,简短的对话后他站起身,准备离开,这时候顾羡青站起身与他握手,他这次放心地伸出了手。

“作为医生我很高兴你如此顺利的康复,但作为一个在那鸥斯工作的医生,我其实希望能帮到你更多,只不过你似乎暂时不需要了,就像我第一次见到你时说的,不论任何时候,这里都欢迎你来,尤其是你。”

单准耸了耸肩:“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我不是暂时不需要,是我之后都不会不再需要了。”

顾羡青露出一个不太赞同但宽容的笑。

单准一时间没法把手从那柔软的掌心中抽出来。

“你不信?”单准问。

“至少我觉得,就现在,你的心里还在担心着一件事,它在不断地干扰你,让你没法集中注意力。”

单准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他没有时间了,准备逃跑的每一天都短暂且宝贵,但他最近的每个晚上都害怕得睡不着,怕自己酿成大错。他真的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等待吗?至少现在,他应该问问这位帮助过他的医生的看法。

单准抽出手,在沙发上重新坐下来。

“我想进行最后一次咨询,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