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1 / 1)

失落与困惑的消极情绪最忌讳被传递出去,他更不能拉着自己的alpha一起承受。

彭南生收拾好不适宜的心绪,伸手摸摸对方瘦削的脸,尽可能换位思考,“今天忙了什么?是不是很累?”

很累,累到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

在办公室要看人脸色,酒桌上还他妈要装孙子。

但许直行并不想说,终究是能力不够罢了,将颓丧与怨气都抖落给自己的omega算什么本事。

他反握住彭南生的手腕蹭了蹭,唇边的笑意并不轻盈,“没什么,宝贝我好困,我抱你去睡觉吧。”

也就是从这时候开始,俩人陷入了一种微妙又生硬的交流模式。常以疲倦至极的音调开口,反应过来后又要佯装无事,潦草说不过几句,最终用沉默作结。

许愿满一周岁的时候,很多朋友都来家里看望,其中就属魏铭西和谢婉清变化最大。

上学时花天酒地志在泡妹的公子哥,毕业后突然洗心革面,大彻大悟,沉淀一年摇身变为公务员,国家编制上岸不说,就连思想都升华成高深境界,魏铭西低调地摆摆手,“害,兄弟现在一心只为人民服务,终生抱负是对社会尽责,谁都别想阻止我坚定不移跟党走!”

彭南生颇为震撼,看着对方从良后西装革履、谈吐大方的模样,他在心里由衷佩然。

而谢婉清的转变更是超乎想象,上学时成天吊儿郎当没个正形,还热衷于“造谣”的富二代,毕业后难忍社会的纷杂与俗气,竟不顾隔行如隔山的偏见,毅然决然奔赴热爱,从一个雕塑系的艺术生转型成国家一级滑雪运动员,简直比毒鸡汤里的主人公还要励志。

谢婉清抱着怀里的小许愿玩得不亦乐乎,众人投来艳羡的目光,她却早已宠辱不惊,一副“现在才知道姐很牛逼吗?晚了!”的表情,而后随口问彭南生,“你呢?还在设计院工作吗?”“平时你和你老公都这么忙,我的宝贝干女儿咋办呢?”

魏铭西突然反驳,“少无痛当爹了,小愿是我干女儿!”

彭南生的笑容凝在嘴角,眼中铺满了俩人自信调侃的画面,每句话,每声笑,都好像穿透身体,给他的灵魂重重一击。

少顷,在众人的期待中他轻淡如常地开口,“我现在没去工作。”

“啊?这一点都不像你的性格啊。”谢婉清嘴上没把门,直接道。

彭南生笑了笑,不说话。

“我觉得不上班也好,”或许是看出了他的难为情,魏铭西打圆场道,“人许直行现在才工作一年就是主任了,愁啥?南生在家里主内也不错。”

许愿被谢婉清搞烦了,扒拉着要到彭南生怀里去。彭南生顺手接过,拿着小玩具逗她。

真的不错吗...他动作机械,在心里这样问自己。

明明才一年多而已,不过四百来天,可他已经完全忘了沉浸工作是什么体验。

有时带小朋友去公园玩,彭南生会习惯性观察附近的雕塑建筑,分析分析建模工序,推测判断塑型原理,直到某次他碰见专业团队来实地考究测量参照物时,才发现自己已经滞后落伍。

新颖的理念是他未曾学习过的,陌生的器具是他不曾使用过的,一群博才多学的人聚在一起,畅所欲言,各抒己见,彭南生坐在远处看着,听着,却没有半分发言的资格。

他也很久没拿起画笔了,曾经把手指磨出茧的东西,如今再重新攥住,竟有种陌生的气息。

最近一次接触是陪许愿在纸上胡乱涂鸦,随意画几个简单的图案或是一团不成形的线条。可笑的是,等把小孩哄睡了,他再次拿起纸和笔想证明自己应有的专业能力时,才发现原来真的不行。

彭南生狼狈地坐在地上,面对空空如也的白纸,他的大脑、灵感和思维就像被橡皮擦完全抹净。

原本不是这样的...他是专业第一,他的作品被提名金彩奖,为什么?为什么现在是这样?彭南生浑身颤栗,呼吸沉重而急促,双手抖如筛糠,无形巨力掐住他的脖颈,画笔直线掉落,摔断成了两半。

“你画啊...你画啊!!”耳边有个尖锐的声音一直在喊,那哀怨而绝望的语调像一把刺锥,疯狂地、不遗余力地捅进彭南生的大脑,他头疼目眩,身体仿佛被撕裂开,血管中有成千上万只蝼蚁在密密麻麻地啃食,“动笔啊!下手啊!!你为什么不画?为什么不画!!”

彭南生抱头跪在地上,死命拽扯着头发,他痛苦地把自己蜷成一团。

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他要死了。

如果不死,他就是一个神经有问题的疯子。他的血肉里住着两个人,白天安然无恙,会哄小孩,会爱丈夫,会做家务,多心灵手巧又体贴能干。到了晚上,狰狞的厉鬼把皮囊撕得零碎,他是被社会抛弃的omega,是一无是处的可怜虫,也是心里荒芜到扭曲的变态。

有解药吗?没有解药。忽然卧室传来一声哭闹,彭南生的痛觉中枢瞬间失灵,他抬手把泪一擦,循着声跑去。

作者有话说:

有解药吗?!有吗??有吗!!(码字已疯版)

第13章 为什么不说

到第二年的时候,彭南生的精神状态已经很差了,但这一切许直行都无从得知。

一面是他的工作越来越忙,经常应酬、出差不断,回家的时间一次比一次晚,走的时间也一次比一次长;一面是彭南生实在把自己收拾得太妥贴了,从未将深埋于心的困扰与崩溃展露出分毫。

其实并非彭南生没有试着主动先迈出第一步,往往被囚压束缚的人最想获救,他们嘶声力竭呼喊着,在刚下坠的那刻就高举起手,只不过力量微茫,渺小到根本扬不起丝毫风浪。

好几次积攒的话都到了嘴边,可彭南生永远找不到机会开口。许直行每天接近凌晨才回家,满脸写着疲劳与困倦,甚至有几次没能完全藏好身上的戾气,而那时彭南生站在炽灯下看他,对方举止焦躁,眉目紧缩,散发的气场极具攻击性,就连在家里都难卸防备。

俩人的视线在空气中相聚又分散,一个不知道该怎么说,一个不知道该不该说,最终久久地沉默,长长地哑然。

许直行也有为数不多休息的时候,但他的休息相当于换个地方继续繁忙一家三口还没去到游玩目的地,路上一通电话打来,就要被迫折返;喂许愿吃饭吃到一半,手机震响,就得立马抽身回书房。连着好几个月,彭南生的发情期都是靠打抑制剂度过。

下班回家累得倒头就睡,法定节假日依旧像个陀螺被鞭策得转动不停,许直行对家庭问心有愧,却又不得不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根本一点办法都没有,因为不去竞争就没有获取,没有获取就会失去物质保障,失去物质保障他便真的成为谢道莹口中的垃圾与下等人了。

选择与选择之间总是两难,alpha群体天生以自我为主导,好胜心极强。或许还受身世背景的影响,从小被遗弃,从小在福利院长大,那种不甘人后的意识早已在铭刻在骨骼血肉里,既然有了机会,许直行是断然不会舍弃的。

就这样,他注意的重心越偏越多,与彭南生之间的沟通越变越少。他多笃定,以为心照不宣便是婚姻最好的归宿。

长期以往,当这种怪异的回避式交流成为一种闭环,所带来的问题便逐渐复杂起来。

情绪达到阈值而无法宣泄是折损身心最立竿见影的方式,当倾诉欲临界顶峰却不爆发就会日复一日走下坡脊路。

忘记过了多久,彭南生完全丧失表达欲望了。

想或不想,累与不累,似乎都是无足轻重的小事。有时他仿若提线木偶,机械又麻木地重复着一天又一天相同的生活模式,画板也不再碰了,外面形形色色的雕塑在他眼里是灰色的墓碑。

他也不再喜欢窝在沙发里等许直行下班,对方工作上的事一概不问,出差时通电话的次数屈指可数,最冷淡时,甚至可以一句话也不讲,一面也不见,在对方上班前熟睡,在对方下班前入睡,家里唯一灵动的,只有许愿叽叽喳喳的闹腾声。

等到了第三年,俩人的关系持续陌生化,当感情降到冰点,莫名其妙陷入冷战时,许直行才终于察觉到问题的严重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