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何?尝不是无有选择。若当年斛律宣选择要折辱萧约, 未曾施以援手?,那此时的萧约也不知是会同官伎般日日供人取乐,还是宁死不屈,最终芳魂散尽, 为人叹息凭吊?
高?瑛听闻, 就知她?感同身受。
高?瑛身处大?位,心中时常矛盾。
她?看得很透彻, 她?的位置, 是靠着皇权对下层的压迫、宗法?制对民众的束缚、和所谓的神鬼传说对下层的控制所得来。要想坐稳这个位置, 不管她?是男是女, 便要顺应这套体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便是君、父、夫的代言人。即便她?是一个女子。
可又因为她?是一个女子,明知那是压迫、明知那些?枷锁, 她?一边做着伥鬼, 一边又无法?同那些?男性般心安理得。
“贞卿说得对。”高?瑛自她?怀里抬起头,眼?神平和不少, “改判流放,至于路程苦难,是死是活,就看各人运气?了。”
她?认真起来时,眸中有光,灵动不轻佻。这番动人模样,也惹得萧约心中松快不少,轻拍两下她?的背,“陛下,当真该歇息了。”
“好。”
石室内,高?瑛淡然地望着被一圈狱卒再次押进来的斛律雁,肩上的伤口分明快要痊愈,但看到斛律雁就觉得又隐隐作疼。
脑中思绪繁杂。
她?是个多疑的人,多疑来自于年少的自卑与日复一日的压抑。但是雄主明君,应当御人,断不能?尽是猜疑不休,或者纵使猜疑也不能?叫人察觉出来。
斛律雁是一匹良驹,她?想驯服她?。
“陛下请讲。”
“两条路,都是活路。”高?瑛伸出一根手?指,比划道,“这第一条嘛,洛阳宫雄伟壮丽,住的下一个废后。”
“妾身不做陈阿娇。”斛律雁拒绝了高?瑛的第一条活路,她?无法?再忍受年年岁岁无休无止的苦闷孤寂,更有缘由是,她?若选择这条路,以她?的身份将再难与阿娘相见。
“你倒是硬气?。”高?瑛又比出另一根手?指,“这第二条路,可不比第一条路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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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请讲。”
“朕要这世上,再无斛律雁。”
“陛下不是说两条路都是活路么?”斛律雁眯了眯眼?,不解地问?道。
“这世上,可以多出另一个人,”一个人的命轨同她?手?中的青玉佛珠,不息转动,“但不能?是斛律雁。”
“陛下的意思是......要妾身换个身份活?”
高?瑛颔首,“前些?日子有人同我?说,女眷老弱,囿于内庭,依附而存,身似浮萍,半点不由己。”
半点不由己。
斛律雁眼?瞳中闪烁过清光,脑海中豁然冒出那日她?与萧夫人匆匆一见时的场景。能?在?这个节骨眼?劝说动高?瑛收住那么大?杀心的,必不可能?是朝中某些?刚直不阿的老顽固。
“所以,朕不杀你,但是斛律雁得死。”高?瑛不等?斛律雁回话,径直说道,“镇南大?将军陆玄法?年年戍守,陈国屡屡异动,他的麾下,想必正缺人。”
这是要让她?参军?
斛律雁错愕,她?哪怕想到高?瑛会丧心病狂叫她?这个‘废后’去和亲,都没料到高?瑛会让她?去参军。
“陛下不怕妾身有了军权以后,行斛律宣之故事?”斛律雁尖锐地问?道。但高?瑛的这番话无疑是烫到了她?的心底,有什么东西在?心底破土而出。
这话说出来,便是心动了。
“怕?”高?瑛明眸璨璨如星,“斛律宣朕都从未真正怕过。朕既然敢提出,就代表朕能?承担后果。”
“何?况......军营苦厄,你可未必能?吃得消。战事频繁,你若是折在?了战场上,也不过是青海头无名白骨又添一人。”
“那若妾身有功有名,陛下可还会记得大?婚刺杀一事?”
她?比高?瑛想象地还要坚韧得多,逆境从未真正地打败她?,而是将她?变得更为锋锐。虽然这锋锐在?此时......显得颇为大?胆。
“大?婚时刺杀朕的,是斛律雁。”而现下,她?不再是斛律雁,“斛律宣在?洛阳郊外有处庄子,朕将你阿娘一直安置在?那。”
斛律雁是聪明人,高?瑛也是聪明人。她?一直在?斛律府中安插了人,斛律雁为何?从有挑熊之勇的女子,忽而变成联姻的棋子,她?看得一清二楚。
拿捏了冯氏,就相当于拿捏了斛律雁。@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朕给了你选择,能?不能?置之死地而后生?,全看你自己。”说完,高?瑛头也不回地离开石室。
教坊和流放其实?无甚本质区别,一个是在?纸醉金迷中伴着虚无变作躯壳,一个是被万般风霜凄紧磋磨而亡。当中绝大?多数人都熬不过去,最终会早早逝去。
同样,变为‘废后’,困囿深宫,直至年华老去,衰败而亡,和在?沙场九死一生?,尸山血海闯出一条生?路,并无孰优孰劣。
只?是各人心中选择轻重。
就好似高?瑛将所有女眷改为流放,有人会认为成全了一身傲骨,宁可葬送于风霜也不低头于金樽,有人则会认为高?瑛是要她?们死状凄惨,伏尸道旁,教坊虽日日看人眼?色,但终究苟活一日是一日。
......
自幽暗的诏狱出来,阳光刺目,高?瑛不得不眯上眼?睛方能?缓解一二。
“李闼......”高?瑛本欲回宫,话刚到嘴边,忽而想起,今日萧约在?她?的授意下出了宫。
江柳出任并州,江楝领了大?理寺少卿,这《康定集经注》还并未修缮完。于是这担子,倒真只?有由萧约担了去。
“去太学。”
四月枇杷枝头正黄,暖意融融。高?瑛舍了马车,转令人牵了匹马来,翻身上马往太学去。
太后崩逝,正值国丧,她?的衣裳也多改为素色。今日她?着了件浅色的裲裆,配着杏色的袍服,像极了哪个世家小?公子出门游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