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彻底点燃了高瑛的怒火。

“陛下！”萧约一惊，要拉高瑛的手，可却没能拉住。小皇帝阴沉地走出车外，睥睨着那几位被?禁军拉住的比丘。

“阿鼻地狱......呵，”高瑛嗤笑，朗声道，“但令百姓得乐，朕亦不辞地狱诸苦！将这些人羁押下狱！”

原本的勒令还俗演变成了隳除寺庙、道观，收缴焚烧经书，保留两教各一百二十人，称通道观学士，以阐释三教经义，一时之间，齐国驱僧破塔，销毁经像。不少僧人道众逃往陈国。

......

“广陵王殿下，这是来?自齐国的消息。”陈芜将裹了蟹黄的面点送入口中，得话的宫人行了一礼，将书信放下，便退了出去。

“芜弟，怎么了？”陈菁体弱，吃不了这油炸的点心，只?好望着桌案上的书信转移注意。

“不知?道。”陈芜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随手夹了块小的，塞在陈菁口中。

被?塞了满嘴的陈菁一惊，囫囵咽下后埋怨道，“芜弟，太医说了，孤不能吃油腻的东西......”

“太医说太医说，太医知?不知?道你眼珠子块掉那点心上了。吃一块死不了！”陈芜最?见?不得陈菁这模样，嫌弃地取出手帕丢给陈菁：“太子殿下，你嘴角挂渣了，劳烦您自个儿擦擦吧。”

陈菁默不作声地接过手帕，并不认为陈芜对自己无礼。

“齐国那小皇帝，倒真是出我所料。”陈芜冷笑，目光忌惮中又带着欣赏，“我原以为，能扳倒斛律宣是她?的运气?，没成想，她?是真的挺有魄力。隳寺庙道观，补充人丁，齐国有此帝王，当真是我陈国心腹大患。”

“难怪前些日子有朝臣上奏，说近日自北来?了诸多僧侣道众，请求安置呢。”

“陛下同意了？”陈芜在说起陈挺时，语气?颇为冷硬。

“嗯，孤劝父皇同意了。陈国当兼容并蓄，海纳百川。”陈菁点点头，“断不可学那鲜卑胡儿。”

“......你！不是！你们！”陈芜听了，火气?‘噌’地上来?，“太子爷......您就吃您的点心罢！”

陈芜在陈菁愕然的目光中拂袖而去，目光阴翳。

他?的好父皇和好哥哥，怎么偏在这些事?上不知?个轻重！

第063章 第63章 子嗣

销毁道观、佛塔虽则激进, 但给朝廷带来的人丁补充却是着实可观的。高瑛终究还是听了萧约的话，隳庙之事拖到了神凤三年的开春，为?的就是寺中人丁可以开春分田耕作。

各地官员登记造册, 国内可收取赋税的人口一时间增长近百万之众。高瑛又令卫羡鱼开坛设讲, 替她择取出使西域之人, 她要在给突厥的内部埋一根刺。

齐国一片欣欣向荣之景，与之相反的却是高瑛的身体, 肉眼可见地衰弱了下去。萧约不得不次次上朝时都在屏风后陪着?，防的就是小皇帝的疯症突发?，无人接应。

高家?不能再多出一个荒唐帝王, 高瑛也不想来?日青史上将她和她的叔叔们相提并论。

可她的脑子总是越来?越容易混沌, 她素来?是个聪慧的, 曾经虽不至于过目不忘，但也是博闻强识。如今却连许多几天前的小事都容易健忘，她不得不随身携带着?一本册子，事无巨细地记下。

她不敢假手于人。某一日她在那册子上落笔时, 心中又蓦然一突, 万一，万一她哪一日......连字都不识得了......她会是第二?个司马衷吗？

“陛下, 杨丞相求见。”李闼小心朝殿内通报, 陛下那怪病虽是给瞒下了, 但高瑛的身体衰弱却是瞒不住的。汉昭帝弱冠之年骤然崩殂, 晋明帝驾崩时也不过二?十五六，若真天不佑大齐, 不佑高瑛, 那......

更要命的是高瑛没有子嗣，据李闼所?知, 朝中已经有些心思活络的，在交好清河王与平原王了。

皇帝啊，是最不能衰弱，亦不能叫人看出衰弱的。

还因着?萧约在屏风后‘垂帘听政’，又无子嗣，各种?脏水不能往高瑛身上泼，便?朝着?萧昭仪身上。那些道貌岸然的士大夫，看起来?正人君子，编排起人来?却是要多下作有多下作。

文人一杆笔，却由着?自己的心歪曲事实，不明真相，只求目的。这杆笔，倒比战场上的刀剑更利，还杀人于无形！

“宣他进来?。”高瑛不动?声色地将册子收进袖袋，这模样叫萧约看得心中钝痛愈多，眼前高瑛的动?作和记忆中萧泽生命最后几年的动?作某个瞬间重合，萧约眼眶忍不住发?酸，却不敢淌出泪来?。

“贞卿先去屏风后吧。”高瑛只是身体不好，并?非真就蠢钝如猪，朝中的风向自是躲不过她的眼，这些大臣们各自打着?什么样的心思，是真的老实还是假的忠心，她心知肚明。

她好像又想流泪了。高瑛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眼?*? 中愈发?阴郁。

“臣杨盘，参见陛下。”他一入殿，行礼不紧不慢，眼角还扫视了一圈殿内，似是在找着?什么人。

这番小动?作落在了高瑛眼里，“杨丞相不必多礼，赐座。今番前来?，丞相是为?着?什么事？”

“自是为?陛下家?事而来?。”

果然。

高瑛深吸一口气，“朕之家?事，何须他人置喙。”杨盘好歹是当年拥戴她的老臣，她这态度未免太过强硬。

杨盘闻言皱眉，“陛下家?事，也是国事。”不等高瑛插话，他接着?往下说道，“萧昭仪无所?出，臣请广纳妃妾入宫，为?陛下绵延子嗣，开枝散叶，以固国本。”

“......朕若是不同?意呢？”高瑛挑着?眉，睨着?杨盘，“朕，此身只心系萧昭仪一人。”

“荒谬！”杨盘很是激动?，“陛下是皇帝，无子无储将给国家?招致多大的祸患？陛下如此偏宠专宠萧昭仪，不怕给昭仪招致祸患吗？昭仪无嗣陛下却不纳旁人，世人只会说昭仪见嫉，狐媚惑主！陛下当真要将昭仪招致如此境地，将其清名毁于一旦吗！”

“陛下，”见高瑛被?他这话说得缄默，杨盘以为?她听进去了，也缓和了语气，“臣亦钦佩萧昭仪风范风行，昭仪若是真在乎陛下，也当会理解臣的一片苦心的。”

......

高瑛的浅色眸子在殿内泛出光泽，继而轻笑，“杨丞相，朕以前怎么没发?现，丞相如此聪明？”

“......陛下谬赞。”意想中的斥责并?没有出现，但高瑛的反应倒更叫人有些胆战心惊。

“朕，会好好考虑的。若无他事，杨丞相便?先回去吧？”

“陛下圣明。臣，告退。”

待杨盘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殿外，高瑛才舒了一口气，原本就疼痛的太阳穴愈加胀了。

美人莲步轻移，绕在了她身后，替她轻轻按揉起来?。

“你是不是想劝我?，杨丞相是一片好心，皇嗣问题的确重要？”高瑛撑着?额头，“反正是做戏，广纳美人进宫，先堵住众臣悠悠之口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