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赵骥如何也没想到,进献拂秣狗的人竟会是李鸿岳。

那个传言中,对姜似锦的示好笼络不屑一顾的冷面杀神。

借着值守的便利,赵骥去翻看了长安殿储室的入库记录,里面记录有李鸿岳每年进献的物品。

锦帽狐裘、狼毫笔、象牙折扇、灵芝雪莲......每一件物品都精贵至极,就算在的奇珍汇集的大衍城,也都是有市无价的珍品。

赵骥的视线扫过簿上记录的贡品,心中觉得不可思议的同时又觉得有意思极了。

冷淡桀骜的李鸿岳,竟会费尽心思搜罗珍奇来讨姜似锦的欢心。

近来天气逐渐炎热,距离赵骥入宫当值也已一旬有余,千波湖里的荷花陆续开了,苍翠欲滴的绿和迎风吐艳的红相互辉映,美得人应接不暇。

姜似锦这段日子时常临幸千波湖,赵骥来的几次,都碰上了他。外朝有消息说,他参与政事的频次越来越低,诸多事情都交予梁枫办理,自然也越来越清闲。

这日午后,赵骥如往常一样靠坐在海棠树下俯望千波湖,果然才等片刻,姜似锦便出现在了听风阁中,只是这次他身后还跟着端王梁晟。

梁晟是为纳妃一事而来。

内务府最后选出的适龄女是宣平侯宋昌的独女宋令仪。

这自然是梁晟的意思。

宋昌是梁晟的心腹,他的女儿宋令仪年芳十六,天资聪慧又极富野心,自小便立志入宫,是大梁有名的高门贵女。

梁晟安排她入宫,无疑是像往禁宫之中插了一把楔子,能助他更好地掌握宫中动向和控制梁晟。

纳妃一事,梁枫本就是委曲求全,现在连后妃人选都做不得主。这场不纯粹的婚姻,从一开始就被打上了权谋的底色,两个人注定同床异梦,难获幸福。

姜似锦自然不肯轻易松口,他虽畏惧梁晟,可他更是梁枫的母后,所以这次他大着胆子扣下了内务府的文书。

文书留中不下,纳妃之事就此迟滞不前,所以才有了今日梁晟亲临长安殿。

上次碧波亭一别后,梁晟忙于北羌使节离京事宜,而逐渐还政于朝的姜似锦更多时间只待在长安殿,细细算来两人已有月余不曾见面。

可就算过了这么久,梁晟在碧波亭中那番暗含警告又暧昧难明的话却时常缭绕耳侧,叫姜似锦忐忑难安。

他为梁晟赐了坐,侍女们倒好茶后都识趣地退下了。

姜似锦端起茶杯轻呷一口,余光瞟见梁晟正在瞧他,只好掩饰性地抿抿唇。

谁也没有先说话,沉默之中,梁晟终于转头瞧千波湖去了。

姜似锦微微了松口气,耳畔却忽然捕捉到梁晟的一声轻笑,

“太后就这么害怕见到臣么?”

“没,没有...”姜似锦摩挲着茶杯。

“那肯定是在忧心皇上的婚事。”梁晟也喝了一口茶。

“宋令仪出身显赫,才貌双全,又和皇上年龄相当,应是极合适的人选,可太后好像不太满意?”

“宋小姐钟灵毓秀,才华高掩,各方面都是极好的,只是...恐与枫儿心性不合。”

说是心性不合,实则两人阵营对立,宋令仪入宫初心就不善。

“心性不合又怎样,”梁晟不以为意,“少年人的爱本就善变,心性不合可以磨合,多相处几日就能生出感情。”

“感情哪能如此随意,它应是纯粹的,是两情相悦的,不该...掺杂其他东西。”

“百姓婚嫁尚且追求门当户对,帝王的婚姻更没有从心所欲一说,先皇的第一个妃子也是被指定的。”

先皇的第一个妃子荣氏,家世煊赫却生性木讷,容貌也十分普通,先皇并不喜欢她,可迫于朝堂压力还是将人纳入了后宫。

“可是,可是...”

姜似锦还想争辩,梁晟抬手打断了他,

“宋令仪入宫之事朝野尽知,皇上对此也并无异议,万事俱备,还请太后顾全大局,早日批过内务府的文书。”

这已经算是逼迫了,梁晟向来专断,纵观整个朝堂也只有一个沈从易能和他分庭抗礼,现在他这般强势,姜似锦根本不敢驳他,只能敢怒不敢言。

“端王真是好生...好生......”

霸道。

他说得委屈,眼眸却微阖着,半点不敢看人。

梁晟却像是被他这幅模样取悦,心情很好地哼笑了两声,喝茶的姿势也越发悠然。

“北羌使节已离京,互市官不日也将前往北地边镇,太后作为举荐之人,可要为他们践行?”

姜似锦一愣,他不知道梁晟这话是不是他想的那个意思,顿了顿,试探道,

“此去路途遥远,边镇生活又凄苦,这一去也不知会发生些什么,不管是出于礼节还是美好祝愿,都该为他们践践行。”

“边患即解,天下太平,互市官们正常赴任,又有什么可忧虑的呢?太后姑且宽心。”

这算什么,打一棒又给颗蜜枣吗?

依照梁晟宁可错杀绝不放过的性格,姜似锦一直忧心着互市官们的安危,现在梁晟这般说,是在暗示他不会对这批官员下手吗?

这算是对梁枫纳妃一事的补偿?

可姜似锦并没有被宽慰多少,他只觉得无力和难过,因为在梁晟这里,梁枫的婚姻变成了可用于利益交换的筹码,而他作为梁枫的母妃,却什么也做不了。

“还不高兴么?”姜似锦的失落自然也被梁晟看在眼中,他对这个皇嫂似乎有着超乎寻常的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