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咱们要不要趁这个机会干上几票再回去?反正来也来了,总不好空手回去吧。你看现在人这么多,乱哄哄的,正好下手。”
“你下得了手吗?来这儿的人,怎么说都算有良心的,老大不是说了嘛,咱们只拿不义之人的钱财,好人的钱,不能拿。今天这气氛,我看算了吧。”
“也是。刚才听那些人念悼词,差点把我眼泪都给念下来。出来混这么多年,这还是第一次啊。其实,我是觉得,他们活到这个份上,死了还能被人家这么惦记着,也算是没白活一场,好歹也算是为国尽忠,是烈士,值了。你说是不是?”
“话是不错。可我还是觉得,当个烈士固然轰烈,可要是能活着,那才是最好的。我还没活够呢,等那天我活腻了,说不定也去当兵打仗报效国家去了。没准,也能混个烈士回来。”
“得了吧你,你有活腻的那一天吗?当兵打仗,你是那块料吗?还烈士呢,我看人家炮弹一来,第一个吓得掉头就跑的人就是你了。”
“哎,哎,黑皮,不带这么损人的啊!你怎么就知道我当不上烈士啊?你就这么看扁我?你等着,你等着,哪天我就当上个烈士给你看看!”
“哈哈哈,阿根,我看你真是在作死啊!要是四毛在这儿,少不得又要骂你十三点了。哪有人像你这么哭着喊着要当烈士的?!想死想疯了吧你!行了,行了,别再说了,知道你是忠肝义胆的热血男儿了。你要是再说下去的话,我的眼泪都要被你笑出来了。走吧,走吧,咱们回去吧,大老远的跑来,又干坐了六个钟头,累得我浑身都要散架了。”
“哎,黑皮,等会再走,来,来,我问你件事情。你说咱们这次来,到底是来干什么了?吃饱了什么都不干,就为跟进跟出的看着韩小姐,算是保护她?”
“你说呢?”
“我觉得,老大对韩小姐,好像有那么点意思,不然他不会这么紧张她要来苏州的。”
“谢天谢地,你总算还能看出来。我还以为你不明白老大的心思呢!”
“我有那么傻吗?老大也是男人嘛,韩小姐那么漂亮大方,有谁不喜欢啊。他有这样的心思很正常,我要是再不明白,真该买块豆腐撞死算了。”
“嘿嘿嘿,不错不错,阿根也有聪明的时候嘛。不过,我可警告你,老大的女人,你可不能碰,连多想想都不行,不然我保证你会死得很难看。”
“屁话!我阿根是那号人么?你又看扁我!”
“呵呵呵,好好,当我没说,没说。”
“可是,黑皮,不是我要浇老大的冷水啊,他和韩小姐,我看……成不了。差距太大了,换做我是韩小姐的老爹,死也不会同意自己女儿和像咱们这样的阿飞在一起的,那不是等于把女儿往火坑里推嘛!嗯,成不了,肯定成不了。其实有那么多条路可以走,老大干嘛偏要走那条最黑最难走的呢,给自己找罪受啊!”
“人心本来就是最难懂的,他要是能随意控制自己的心意,就不会有这样的事了。我瞧着,他也是挣扎了很久,最后实在是扛不住了,这才决定一条道走到黑的。至于将来成不成嘛,半看人事,半看天意了。咱们外人,最好不要多管。”
“那,那刚才咱们看见的那个人,等会回去要不要跟老大说?我看他和韩小姐,好像很亲密的样子。他搂着韩小姐,韩小姐都没有挣开,韩小姐的同学都好像知道他们的关系,不然也不会一看见那小子来,人家就主动让开的。你说,会不会是老大的情敌?”
“嗯,还真挺麻烦的。我也不知道该不该说。说了吧,老大心里不高兴,不说吧,我又怕老大不知道这号人物的存在,错了先机,反便宜了那小子。唉,这情情爱爱的事情还真他妈的麻烦,咱们都是大老粗,哪懂这些事情。要不,老大问了就说,不问就不说。你看怎么样?”
“我看这主意挺好,要不就这么办吧。”
“好,那就这么定了。走吧,再不走,回去就晚了。别看老大的样子端得挺稳,嘴上不说什么,可心里指不定多着急想要知道咱们这儿的情况呢。早点回去,也好让他安心。”
“嘿嘿,黑皮,我看你真像老大肚子里的蛔虫,老大想什么,你都知道。”
“我跟老大时间最久,自然了解他多一点。其实,说真的,咱们老大人真的不错,人仗义、心又善,对弟兄们也好,除了揍人的时候拳头硬了点,其他真说不出老大又什么不好的地方。”
“哈哈哈,黑皮,看来你也没少挨老大的揍嘛!你对老大的了解,是不是就是这么积累起来的啊?”
……
两个人嘻嘻哈哈的声音逐渐的远去,勾肩搭背的背影最后也彻底的消失在嘈杂的闹市之中。这时坐在汽车里的韩婉婷不会知道,其实充当她“保镖”的人,除了身边的林穆然,还有她认识的朋友黑皮和阿根。当然,她更不会知道,当她在为自己复杂的情感拿捏不定时,还有个人同样处在焦灼与不安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七章
“婉婷?婉婷?”
唐丽芬用胳膊推了推身边又在发呆的人儿,小声的叫着她,心里暗暗的替她担心起来。因为她的这位同桌太过透入的开小差,连上课问题点名她都没有听见,引得堂上年过四十尚未出嫁的国文课老师相当不满。
她们这位国文课老师新来没多久,看着挺漂亮,却是全校老师之中,要求最高,最多,也是最严格的,常常在批评学生的时候不留半分情面,总让学生下不来台,所以大家看见她是又怕又恨又无可奈何,只能偷偷的在背后叫这个脾气古怪、不苟言笑的老师起了个绰号“老巫婆”。眼下婉婷被“老巫婆”给盯上了,按照以往的经验看,“老巫婆”一定会故意给学生难堪的,这次婉婷想要全身而退就没那么容易了。
“嗯?什么?”
回过神来的韩婉婷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茫然的看着唐丽芬。唐丽芬朝她使了使眼色,朝着讲台上努努嘴,她顺着唐丽芬的示意抬眼望去,就见不但讲台上的“老巫婆”正瞪着她,就连全班的同学也都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看着她。看来,她是又一个撞在“老巫婆”枪口上的倒霉蛋了嘛。
“老巫婆”当然不会对公然在她课堂上走神到连叫三声名字都没有反应的学生客气,当即便给了韩婉婷下马威道:
“我知道在座的各位,家庭背景非富即贵,但是,我不管你是谁家的孩子,也不管你家的背景有多厉害,既然你是我的学生,在我的堂上听课,那么我就要求你必须像个学生的样子,做到认真听讲。其他无关紧要的事情,都不要在我的堂上做,否则就是对我上课付出劳动的不尊重,听明白了么?”
听见老师这样严厉的指责,韩婉婷自然不敢再怠慢,连忙乖乖的站了起来,躬身道歉:
“陈老师,对不起。”
也许是见学生的认错态度很端正,“老巫婆”的脸色也好看了一些,但似乎觉得还是要再给她一点教训,以作警醒。于是她翻了翻书本,抬头看着韩婉婷,平静道:
“我想,既然你能在我的课上走神走那么久,想必是我上的国文课的内容,你大都已经理解了,那么,请你向同学们解读一下李之仪的卜算子。”
“老巫婆”的话音刚落,所有人的视线都“刷”的一下子集中到了韩婉婷的身上,大家都用炯炯有神的眼光注视着她,似乎都想知道她该如何顺利过关。韩婉婷低下头,捧起书本,视线扫过那几句充满了古韵的诗词,轻轻地吟读了出来:
“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
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一词读罢,她略沉吟了片刻,然后抚着那些字眼,抬起头,认真的看着正灼灼地盯着的她的“老巫婆”,缓缓而道:
“这首词字面的意思,是一个女孩对着她思恋的远方爱人倾吐的爱语,是诺言,是期望,也是决心。这在我看来,它就好比是一个带着些凄美的爱情故事。
男孩爱着女孩,女孩也恋着男孩,可是,他们之间隔着一条长江,一条永远奔流不息的长江。他们相爱,却无法相守,女孩与男孩就这么隔江相望着,泪眼朦胧。于是,女孩就向上天祈祷,向上天发问,什么时候这条阻隔着他们的江水才能消失,什么时候长江将不再成为阻隔他们的天堑。她想要过去和男孩在一起。
可是,上天无法回答她,上天无法给她一个明确的答案。所以,她恨那条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长江,希望它能一夜之间干涸,消失。可是,滔滔长江永无停歇之日,那就意味着自己的相思隔离之恨也永无销歇之时。恨之无已,正缘爱之深挚。
既然江水不竭,相思无已,现实的残酷摆放在男孩与女孩的眼前,那么,他们可以做的,就是自己去改变那个残酷的现实。他们要跨越现实,跨越这道天堑,不管长江是不是依然存在。尤其对女孩来说,只要男孩的心意坚定,能像她一样,死守住心底里的那份感情,能像她爱着他那样的恋着自己,那么,女孩就一定不负这份相思之意。
江头江尾的阻隔纵然不能飞越,而两相挚爱的心灵却一脉遥通。女孩与男孩的相思在那时就变为双方的期许,无已的别恨则便化为永恒的相爱与期待。如此这般,被长江阻隔着的男孩与女孩,心灵上便得到了永久的滋润与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