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在。”江辄止亲着他的手背,把江沅的手在掌心握成一团细密地吻着,他又俯身下去亲一口江沅的额头,要把他所有的思念和不舍都倾注在这仅存的几个吻上。萧进竟也没有阻拦他,始终沉默地站在他身后,看着他在克制中宣泄思念。
他终是没有那么胸有成竹了,他终是一败涂地,成了一个可怜的人,在病床前祈求唯一的爱。
“爸爸错的离谱。”江辄止的呼吸沉重,都快浓结成胶,“是我一心只想把你抢回来,都是爸爸自私……不怪宝宝,一切都是爸爸做的。宝宝不需要愧疚,你没有背叛任何人,你早就做出选择了,是爸爸不肯认输,故意为难你。”
当然知道江辄止是故意的,江沅垂着眼,他也心虚到无话可说。
“原谅爸爸最后一次好不好,爸爸最不想的就是伤害你。”江辄止几乎贴上了他的嘴唇,话中的气息都要顺着江沅的唇齿流淌进去,会慢慢地融进鲜血,附上白骨,自此也刻上江辄止的印记,时间越长,越融于体。
“爸爸原来都没有跟你好好地告别过,就那样把你推了出去,我不是一个好爸爸。”江辄止的呼吸间已经有了湿意,一缕一缕地扩散,是深处最阴冷的湖水,沾湿了江沅的嘴唇。
“爸爸保证,这是最后一次,宝宝再原谅爸爸这一次。宝宝以后能不能还记得爸爸的好,你记得好不好,宝宝记得,你有过一个好爸爸。”
江沅再也忍不住了,触动了他所有的情肠,一张嘴就哭了出来。江辄止连忙抚住他的脸,小声地安抚:“不哭了,不哭。”
“爸爸做了很多错事,爸爸也爱你,很爱你。”
“爸爸爱你。宝宝以后想起来,多记得爸爸一点好不好?”
江辄止亲上他的脸颊,吻上眼角,把儿子的泪珠当最后的珍藏吻进唇齿。得到了最后的亲密,也一起冻住他的心脏。从此沧海桑田,一个人的几十年不过是这世间的一粒沙,一抔灰,是他人口中轻飘飘的一句过往,也从此只有他一人,他要靠着回忆继续余下的数年,把生命维持住跟江沅同在,在每一分每一秒里再确定,就是他亲手弄丢了自己的儿子。
连站在他眼前也成了极致的痛苦,江辄止的拇指最后揉了一遍那张柔软的唇,他松开手,却连站也站不起来,好半晌才转头看向了萧进,未尽的话都在彼此的眼神里。
他终于能背对好江沅,模糊的目光要在病房门口聚焦,要再默念一遍是怎么把沅沅送到了医院,才能离开这个充满了他罪证的地方。
却在他下定了决心要离开的这瞬间,他的衣角被一股力量扯住了。该是虚弱的,柔软的手指,就在这时候拉住了男人要消失的下摆。江沅不敢看他,更不敢看萧进,他都哭模糊了眼,只能用还能坚持的力量抓紧了手心的这一寸布料。
可他的嘴唇又是张不开的,他的喉咙也没办法冲破阻碍,他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真的是想挽回江辄止吗?
江辄止的脚步倏地停住,因巨大的欣喜而浑身发烫,“宝宝,宝宝!”他猛地转过身,趔趄地再次冲到江沅的床边,他就着江沅还来不及收回的握姿抱住那只手,他要维持住这一刻,他不敢问出口,他再也不敢逼迫一分,甚至于什么答案都不重要,江沅是一时不舍也好,他过了今天会后悔也好,只要沅沅现在抓住了他,只要沅沅对他还有一点留恋。他能活过来,他还是会死灰复燃,他不要放弃,他还要留在沅沅身边,还要继续爱他!
江辄止也跟着一起湿润了眼眶,捧着江沅的手心贴上自己的脸,无比虔诚地亲吻了它。
第78章 第七十八章:共识
江沅刚醒又哭红了眼,本来还断断续续地哭着,没一会就越哭越大声,连强忍的能力也没有。江辄止又在无措地安慰,是萧进走过来拥住他,隔着薄被拍了拍他,又用责怪的眼神瞪过江辄止,但除此外也没有再命令江辄止离开了。
江沅的手还被江辄止捧在掌心,他只能抬着眼睛再去看萧进,一双眼哭得湿湿红红,睫毛上都是泪珠,他只能隔着水雾抽泣,努力眨了两下眼,让他的眼眸里再印上萧进。
萧进很小声地叹了口气,伸手去摸儿子的眼睛,把他眼上的湿润都缠到了指尖。江沅哽咽着,也随着男人的动作逐渐停止了哭声,他深深地望着萧进,眼底里闪过各种复杂的情绪,他始终还是什么都说不出来,直到萧进的手重新抚上他,男人粗糙的指腹轻轻地一摁他的脸,拂着他的皮肤,在上面流连地抚弄。江沅马上抬着下巴去蹭萧进的手,在哭腔里喊一声:“爸爸。”
“嗯,爸爸在。”萧进立刻就会让儿子安心,他不用江沅亲口说出来,他先稳定了现在的局面,“爸爸不走,爸爸会永远陪着宝宝。”
眼泪在江沅的眼里又化成了星,蔓延到整个人都有了星光。萧进也俯下身,在江沅的额头上再亲一下,告诉儿子他有多坚定。
两个爸爸都守在他床边,不用再担心其中一个会离开,也不用怕他们再突然打起来,打到你死我活。这明明是最好的局面,江沅却只能以痛哭来回应。
他又朝着萧进抬了抬脑袋,朝他伸出一只手,萧进也立刻靠紧了,抓住他的手抚上自己的脸,安慰着儿子:“爸爸没事,已经好了,一点都不疼。”
怎么会不疼,江沅很清楚地记得那天看到萧进的半边脸都淌满了血,可他都没有包扎吗,就擦干净脸而已?
萧进再跟他保证:“爸爸吃过药了,也检查了伤口,真的没事。”
江沅又往他脸上看了好几眼,这才点点头,任自己的另一只手被萧进拉着,两股气息千丝万缕地交织到一起,都能摒弃了那些厌弃不堪,都围着他,护着他,能抚慰他继续安睡。
他的眼泪都被两双手逐一拭去,他一会看看萧进,一会再看看江辄止,直到哭累了才肯闭上眼睛,还要被萧进抚一抚脸颊,江辄止再亲一下眼皮,攒够了两个爸爸的爱,这样才能获得全部的安心。
看着他睡着了,这样也不敢松懈,两个男人还是寸步不离地守着,顺着薄被轻轻地拍弄,一直到江沅的手指完全放松了,确定他已经沉浸在了梦乡,萧进先松了一口气,拿手指撇了一撇他的脸,满眼的心疼散去,又变成了对江辄止的肃穆。
两个人的问题在儿子这里只算解决了一半,最重要的部分还是要经过两个人的认同。也唯有这次是提前达成了默契,绝不能再一次在儿子面前打起来。
萧进先走,江辄止再跟上,两个人都得回头再看看儿子,放慢了脚步走出去。关上病房门,走廊上也不是说话的地方,还是要继续往前走,一直到长廊的尽头,避过所有病房,在靠着窗户的无人处,这里可以解决一点不会引起动荡的恩怨。
窗外的天色明朗,金黄色的阳光均匀地照在每个人的身上。只是窗前的两个男人都一脸阴沉,在病房里的时候装模作样,现在又原形毕露,仅一对视又会重新生出无限的愤怒不甘,望进对方的眼里,焚烧各自的身体,拳头又一次握紧了。
江辄止的手心还留着儿子的温度,他的身上有沅沅的不舍,这就是他最大的筹码。所以他的愤怒能稍微降低了一些,他先起了头,对着萧进说:“宝宝他……”
后面的“原谅”已经没机会说出来了,因为萧进骤然挥出一拳,猛地打上了江辄止的脸。江辄止自己都打消动手的欲望了,更不防萧进会突然照着他的脸来一下,他还想打一架吗,他也不怕沅沅看到?
江辄止被打得后退两步,身子歪向一边,他先晃了晃脑袋,用舌头顶了顶被打的半边脸颊,再抬手用手背擦了擦,有细微的血丝。奇怪的是真等拳头落在脸上了,他竟然又不觉得生气。他知道萧进这次是因为什么打他,终于轮到萧进了,他也能尝到被嫉妒疯狂折磨的滋味了。
随意擦干净嘴角,江辄止肆意哂笑,难得会露出几分吊儿郎当的不羁:“你现在打我也没什么用,宝宝原谅我了。不要指望我会放弃,我不会离开他。”
萧进紧握的拳头松开,他看来是只打算挥这一拳,他努力保持住理智,狠声道:“我是警告你,以后别再动那种念头。”
江辄止的脸上显出疑惑,又听萧进说:“你那时就是想杀了我。”
江辄止没了声音。是了,在他对准萧进的后脑砸下去的时候,他整个胸腔里填满的都是杀意。他想要萧进消失,他要萧进此生都不要出现在沅沅面前,就是萧进夺走了他最珍爱的一切。从此沅沅只会有一个爸爸,一个情人,他还能继续拥有父亲的义务,情人的权利,再也没有人能夺走他的注意力,没有人能跟他抢儿子。
他的呼吸又粗重起来,再没了刚才的游刃有余,眼瞳里逐渐染上深红:“你想怎么样?”
“我就要警告你。”萧进咬牙切齿地重复,“我死了,你去坐牢,留沅沅一个人,你要他怎么活下去!”
尖锐的质问恶狠狠地刺破江辄止的耳膜,把所有的愤怒都刺穿,再带来无尽的黑暗惶恐。当时他是不是也有闪过这个顾虑,但他的神智已经彻底混乱,要不就是萧进掐死他,要不就是他砸死萧进,只剩只能活一个的疯狂。真的等到事后呢,他的财力也没办法让他全身而退,他能请到最贵的律师,为当时的情况给他打成激情犯罪或者防卫过当的官司,他照样要去牢里蹲几年。到底要几年呢,把沅沅一个人留在外面,而这次连另一个照顾他的爸爸也找不到了,沅沅会过什么日子?要足足失去他几年,也许等到他出来,沅沅就消失不见了。
一个被宠大的小孩,再没有人照顾他,连大学都没毕业,一点社会阅历都没有,他要怎么自食其力,他会被多少人欺负,这些他都想过没有?萧进十三年的例子明明近在眼前,如果他能有一点意识到之后的严重性,他怎么会放任自己实施那个恐怖的念头。
又是沅沅救了他。第一次他是为了当好小孩的父亲开始重新做人,这一次是沅沅扑出来,才改变了他们三个人的结局。
江辄止在臆想中开始发痛,连他的五脏六腑都挤到了一起,事实是已经改变了,可他还在恐惧沅沅可能会遭遇到的不幸。他还自诩爱他。
还是在萧进面前,他立刻无地自容。
萧进眼看着他的脸色一点点发白,直至惨不忍睹,掉进深渊般的无望。又是兄弟,又是情敌,看到他这样萧进却也没有反胜的愉悦,他们只想着你死我活,可是最后受伤的却是沅沅。江辄止的确把儿子养的很好,善良到宁愿到自己受伤,他就是记得所有人的好,他才会无法抉择。
可真要说出那句话还是很困难,用任何一个字都不对。两个人停止了争夺,他们达成了共识,他们都能继续待在沅沅身边,都能当他的爸爸。这里面的意思就是他们要共同拥有一个儿子,都能照顾他、爱护他、还有,共享他。
共享的是沅沅的日常生活,甚至还包括生理上的情欲。可能吗,光是看着沅沅身上有另一个人的痕迹都会被嫉妒折磨失控,从今后却要做到一墙之隔,等着沅沅跟另一个人做爱?一个男人刚满足地从儿子身上下来,再轮到另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