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沅摇头,他哭得没了力,现在还不想动。萧进又乐得继续拍他的后背,天色越来越暗,房间里越来越沉寂,这回是江沅先开的口,愿意跟萧进说起话,也谈到往事。
他惴惴的:“爸爸……江爸爸从来跟我说过,我也没问过。我的,我妈妈去哪里了?”
萧进按了按他的后脑,是怕他逃似的:“宝宝不生气,我就跟你说。”
江沅考虑了一会,才说:“不生气。”
“其实那时候,我跟你妈妈并没有打算要孩子。”话音才落又马上抱紧江沅不让他动,“怪爸爸,当时正跟一群人在胡混,跟你妈妈,也就是那么认识的。我们年轻上头,然后有了你。可当时情况太乱了,照顾不了你,也怕波及到你,你那么小,就是伤了一点恐怕都会要了命。所以我跟你妈妈,还有你江叔叔商量了,把你送到乡下的一对老人家那里寄养。他们一辈子没个孩子,对人也很友善,这些都是你江叔叔打听来的。我们一起把你送了过去,只要安全了就去看你。”
“爸爸看着你长到一岁半,你咿咿呀呀的还不会叫人,爸爸真的好想把你接回来。”萧进怜爱地蹭着江沅的头发,是又忆起了小时候软软一团的儿子,“宝宝,爸爸是有了你之后才知道为人父的快乐,才知道应该负担的责任。我不能再混下去了,我以为只要再有一笔钱就够了,就真能上岸当个正经人了。后来,后来爸爸就犯了错,进去了,还差点连累到你江叔叔,他也出去躲了几年,尘埃落定之后才去接了你。你妈妈,我也是过了段时间才知道,她应该是走了,躲得远远的。宝宝,千万不要怪你妈妈,她一个女人在那种情况下真的没办法,只怪我们这些恶人连累了她。”他又亲了亲江沅,感慨起来,“爸爸一开始也恨过她,真是大难临头各自飞,可慢慢的就想清楚了,怎么能怪她,离了我们也好,我希望她现在已经过上好日子了,要是她能回来看你,你也叫她一声‘妈妈’好不好?”
江沅动了一下,再没让眼泪掉下来。他还记得那对老夫妇,记得他那贫穷阴冷的小时候。那对老夫妇连自己的生活都成问题,更管不了他。他几乎就没有吃饱过,他总是穿着不合身的旧衣服,江辄止来接他的那天他正冷得瑟瑟发抖,还以为又要冷一个冬天了。江辄止对他伸出了手,他永远记得江辄止抱住他时的那份温暖,那么宽厚的怀抱,他会害怕这个陌生的男人,可也愿意跟他走。
江沅忽地一把抓住了萧进的衣襟,用力到用一种逼问的方式:“那你不会再把我送走了?”他被送给了陌生人,再送给了江辄止,兜兜转转后又被送还给萧进,既然是他的亲生父亲,那就必须是最后一次。
“不会,绝对不会。”萧进的眼里都是热意,灼出无限的希望,“爸爸一辈子都守着你。”
第15章 第十五章:得意
萧进一整晚都没有离开江沅,他本来是坐在床头的,然后抱着儿子躺下去,连睡觉也没有走。他完全一个抱小孩的姿势,扶着江沅的头让他睡在自己的胳膊上,一手在江沅背后轻轻地拍着,时不时地还要叫上两句“宝宝”。他终于知道江辄止为什么会这样叫儿子了,现在连他也对这个昵称上了瘾,不厌其烦地一遍遍叫,口齿间全部都是甜蜜温暖。以前有江辄止,现在会由他加倍的传递给儿子。
江沅哭过闹过,这一晚却睡得异常安稳。他全身都被一股温柔包裹着,久违地让他想起还被江辄止抱在怀里的时光。却又不全相同,江辄止的怀抱会带着克制,是有距离的,只有江沅在步步紧逼地靠近,然后江辄止就要松开怀抱,江沅就害怕了,马上就会生出一股恐惧,委屈的想哭。而在这个怀抱里是不用担心的,是紧张他,是那么珍视他,在满腔的爱意下江沅根本就无处可逃。他抗拒挣扎过了,现在是真的拒绝不了了。
半夜江沅醒了一次,他眨了眨眼,适应了黑暗后才能看清一点身边的脸部轮廓。他忽然脸上热了热,除了江辄止外还没有跟谁这样亲密过,他侧个身就想翻过去,随之萧进的手臂又追上来,抚着他的后脑再把他按到怀里。江沅贴着他的胸口,这次又等了好半天才能成功地翻个身,他刚松了口气,萧进的手臂又从背后绕上来,继续把他锁紧在怀。江沅的后背紧贴着萧进的胸口,感受着男人的温度源源不断地贴上来,江沅已经浑身发热了,他都怀疑萧进是不是一直醒着,就为了要不错一刻地抱紧他。
都被他的体温暖得泛起了懒,江沅放松地往后靠去,亲密的都犹如一个人似的。
早上是萧进先醒,他睁开眼就低头去看儿子。昨晚他一直都有意识,知道儿子在他怀里翻了两次身,都被他揽了回来,现在正安静地埋在他胸口睡着。光是这么看着他,萧进都觉得心口涌上无限的满足。他抬起一只手,只用手指去碰江沅的一边脸,软软嫩嫩的,真就跟他小婴儿时一样,软软的一团抱在怀里都怕碰坏了他。谁家的儿子能有他的沅沅这么好看,这么讨喜。江沅的皮肤那么白,五官又是那么柔和,连哭起来都好看,多看他一眼就要多喜欢一分。江辄止叫的太对了,可不就是个宝宝。萧进现在满心满眼就只有他的儿子,才不管什么男儿当自强这种话,更不理什么孩子要尽早独立,他只想把过去错过的十三年全部弥补在儿子身上,尽情地溺爱他。没道理沅沅在江辄止那里受宠,到他这里就得独立,儿子不需要长大,该是他这个当爸爸的积攒能力娇惯他。
是他的渴望太浓烈,全部波动到了江沅的身上,江沅的眼皮动了动,忽然是睡不着了。他慢慢睁开眼,还没抬头去看人脸上就先被亲了两下,然后他脑下的手臂隆起,把他托起了些,江沅一声“干嘛啊”还没叫出来,脸上就感觉到一阵刺麻麻的痒。是萧进在用下巴蹭他的脸,才一晚上过去,萧进的下巴上就冒出了一层胡茬,就今天在被刮掉前有了作用,来逗自己的儿子。
江沅被他刺得直想笑,就跟被小猫舔了脸似的,痒的他左闪右躲,伸手去推萧进的脸。萧进反而一把抓住他的手,再拱着下巴去蹭他,江沅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连手心也被萧进捉了去,在他下巴上一阵蹭。
早上开始就被他这一阵闹,江沅把昨天的不愉快全给忘了,闹到喘气了才停。他这才去推萧进,萧进反一刮他的嘴:“宝宝等会照镜子看看,嘴噘得都能挂个油壶。”
一句话又把江沅逗得发笑,他再也不想理萧进了,自己就要下床去。可他一脚才沾了地,萧进又拦腰把他抱了起来,江沅吓了一跳,脱口道:“爸!”
萧进的双眼都在发亮,彻底喜不自胜了:“宝宝肯叫我了!”
江沅回来都有两个月了,却是第一次叫他爸爸,就算只是情急之下才喊出来的也没关系,那是实实在在的一声。萧进一收手臂,在江沅脸上亲了一大口,又惹得江沅嫌弃:“你别亲我!”一个大男人怎么能这么爱亲来亲去的,亲的他一脸口水也不嫌脏。
“宝宝别动。”萧进心情大好,儿子的这点小动作压根就不放在眼里,抱着他往洗手间去,“就让爸爸抱抱,爸爸小时候就这么抱你的。”
江沅大喊:“谁记得一岁的事。”
父子俩昨天都没换衣服,衣服又皱,头发又乱,好半天才把自己整理干净。萧进把俩人的衣服都拢了放脏衣篮,转身又去厨房忙:“宝宝坐着,爸爸给你煮瘦肉粥。”他又生出点担心,“要是宝宝喜欢吃外面的,以后爸爸早上也给你买。”
这段时间来都是这样,江沅的吃穿用什么都会替他想好,而这回江沅没有选择沉默了,小小地“嗯”了一声。
萧进的粥煮得一点也不比江辄止差,江沅吃了两口,这次问起了他:“你不是说以前是混黑社会的吗,那怎么会做饭?”
萧进先观察了他的脸色,然后才说:“爸爸在牢里学的。”
“牢里还能学这个?”
萧进有些不好意思了:“所以是劳改,在里面听话认真改造,还是能学到点技能。牢里的伙房又是大锅饭,像爸爸这么身强力壮的才能翻得动里面的锅铲。”他说着又高兴了,“真好,宝宝没讨厌过爸爸做的饭。”
江沅脸上发热,他才不会夸萧进的手艺不错,又让他得意忘形。想是这么想,可还是会忍不住多吃几口他做的早饭。
江沅嘟囔起来:“那你怎么不换个工作,你可以去当厨子。”
萧进握紧了筷子,泄露出些紧张:“宝宝不喜欢爸爸的工作吗?”
他干的是体力活,工地上站一天,又是砖又是土,注定了他没办法体面。萧进从来没觉得尴尬,他坐过牢,他现在能脚踏实地的赚钱就已经是万幸,他很需要钱,他能光明正大的付出劳力去赚取,没什么丢人的。可是现在江沅问了,他就不自在了,担心江沅会嫌弃他。毕竟前有江辄止,俩人论工作论体面,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他能自信自己比江辄止更爱江沅,可金钱地位,他不知道要花多少年才能赶超上。
江沅一努嘴,却给了他意料之外的答案:“工地上那么累,做久了会不会出事?你还说要照顾我,你有事了我怎么办?”
萧进被惊到了,深深地看住江沅,被他的怀疑和惊喜包裹着,江沅都感觉坐不住了:“你的手上全是茧子,摸我的脸都疼。”
这点是真的,萧进的手上全是老茧,偏偏他还那么喜欢抚江沅的脸,昨晚就把他脸上摸到热辣辣的一片红。这男人浑身都扎人,胡子刺人,连手也是。江沅忽然就生气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我又不是不读书,我才不会歧视劳动人民。”
萧进一下站了起来,椅子在地上划出“刺啦”一声,他又急又喜地走过去,一把抱起江沅自己坐上他的位置,失了态地又在他脸上亲起来,连亲了两口然后就光叫宝宝。
江沅烦死他这样总是动手动脚,但又是真推不开了。
萧进满眼都是柔意,吃完饭又送儿子去学校,当他还是个小学生,叮嘱他吃饭喝水,别跟同学起争执,又烦得江沅想跑。
等跟江沅分了手,萧进转头就给江辄止打了个电话,一开口那股骄傲的喜色都要溢到手机那端去:“好了,我总算是苦尽甘来了。”
江辄止一时没听懂,打趣他:“怎么,涨工资了?”
萧进眼看着前方,脚下迈得一步比一步有力:“宝宝肯让我抱了,今天一早我给他做饭,宝宝跟我说了好些话,他还肯问我以前的事了。”
江辄止在那端停了停,似乎也是听愣了,然后才说:“嗯,好事。我一直都说了,宝宝很懂事。”
“对,毕竟是我的儿子,父子连心。”萧进现在就像个在跟玩伴炫耀自己新玩具的孩童一般,除了得意还是得意,“宝宝还叫我‘爸爸’了,一早上叫了好几声。涨工资又算什么,你说,我这算不算苦尽甘来。”
“算。”江辄止附和他,“当然算。进哥,我也要去公司了……”
“刚才都不算什么。”萧进叹了一声,还在回味,把说出的每一个字都裹上极浓的甜,“昨晚我抱着宝宝睡了一夜,在一张床,宝宝还枕着我的胳膊,真跟他小时候一模一样,谁家男孩子睡觉有我的宝宝这么安静。”
“幸好宝宝不像我,否则五大三粗的都不讨人喜欢。宝宝连刮胡刀都用不上,脸那么嫩……”
“对了,宝宝还让我换个工作,他担心我会在工地上受累。我想了想也是,等做完这个工程就换,算了算应该能到年后……”
他说得高兴,又完全不给江辄止说话的机会,而填满他说话间隙的就只有一道接一道粗沉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