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大家族里的“家生子”,长这么大还未出过谢府,父母也未曾给他们讲过外边的小孩子常常会听的故事,在谢杳为他们讲过一次故事后便上了瘾,于是谢杳闲暇时便会给他们讲一讲。

这回讲的是猫与虎。

谢杳道:“……老猫留了一手,没有教给老虎爬树。眼见着老猫爬上了树,轻巧地站在树枝上舔着毛,它的身躯太庞大,上不去树,便在底下央求起了老猫。它问,师傅,师傅,你怎么没教我这一招呢?老猫没回答它,梳理着自己的毛发,干脆在树上睡了。”

追云问道:“杳哥,为什么老虎要吃了老猫呢?”

谢杳笑道:“或许是他不让别人知道自己有个师傅吧。”

山鹤沉默半晌,忽然道:“这个故事是要教我们不要恩将仇报吗?”

谢杳摸摸他的头,“嗯。山鹤很聪明。”

他才夸完山鹤,追云便又委屈道:“我不聪明吗?杳哥也夸夸我。”于是他便也摸摸追云,说道,“追云也很聪明。”追云这才哼哼几声,心满意足了。

两个小孩儿听完故事,又被花丛中的蚂蚱吸引,跑去花坛旁,去捉蚂蚱。

谢杳有些想要去搬躺椅,但他不知那躺椅被放去了哪里,便因此作罢了。他唤来一侍女,叫她去屋中拿昨夜未看完的书,侍女点一点头,便快步走向了堂屋。

昨夜他读了一篇便困得睡过去。好在赵先生让他们多休息两日,加上休沐,一共有三日,够他将这十二篇文章背下来。

他正要翻开书页,忽地想起屋中还没送回去的食盒,便唤来了山鹤,吩咐他将食盒送回谢霭玉那儿。山鹤乖乖应了,迈起腿跑进屋去,提着食盒又跑出院子。

谢杳失笑,喊道:“慢些跑!”山鹤便遥遥地应道:“晓得了,杳哥!”

*

山鹤提着食盒,迈进“邀月院”的大门,便有一与他年纪相仿的小童走来,接过他手中的空食盒,见他要走,随即便拽住他的衣袖,道:“少爷唤你过去。”

山鹤其实不大想去,他是很怕谢霭玉的,但这其中也有跟了谢杳的日子久了的缘故谢杳平日里对谢霭玉疏远,不愿和他多加亲近。而谢霭玉面对谢杳的疏远,面上瞧着没什么,可山鹤却总能在他的笑容里寻到一丝不悦。这让他很怕谢霭玉。

他有些忐忑不安地站在堂屋门口,没敢进屋。谢霭玉正坐在屋中看着话本,并没有抬头看他,只是问道:“听说杳杳送了你一只木雕燕子,你与他很是亲近?”

山鹤低头答道:“……杳少爷是主子,我们只是下人,不敢亲近,只是少爷赏脸,爱哄我们几句。”他微微一顿,决定在这儿撒谎,“木雕……木雕是杳少爷见我乖巧才赏我的。”

谢霭玉温和道:“是么,想来杳杳对你们是十分好的。”

他抬起眼来,目光停在山鹤腕上的红绳。那上面坠着一只做工精细的飞燕,不说是栩栩如生,却也是难得的精美。然而谢霭玉的目光只停留了短暂的一刻,便又垂下眼帘去看话本,没再多看,只多问了几句关于谢杳的事。

山鹤心中忐忑,但也没露怯,该答的答,不该答的便糊弄过去,多余的话一句也没说。

直到谢霭玉问得没趣了,才挥挥手让他离开。

山鹤的手心都沁了一层薄薄的汗。

回到沉香院时,谢杳正啃着文章。

他心知自己不可打扰到少爷,但仍旧是克制不住小孩心性,害怕了便想与亲近的人寻求庇护哪怕他知晓少爷并不能给他什么庇护,却也想要扑进他怀中撒娇耍痴。

山鹤是极少这般不懂事的。比起追云,他要沉稳许多,谢杳也因此会多重用他一些。

于是山鹤猛地扑进他怀中时,谢杳惊了一瞬,却也没动弹,任由山鹤抱着他。

他见山鹤如受惊的猫儿般,便轻声细语地问道:“怎么吓成这样?是谁欺负了你?”

山鹤摇一摇头,闷声道:“大少爷留了我一会儿,我怕他呢,心里有些扑腾。”随后他从谢杳怀中抬起头来,“杳哥,我是不是太不懂事了?扰到你背书了……”

谢杳掐一把他圆圆的脸蛋,无奈笑道:“你向来懂事,也不必自责。我已背了许多,只是方才见你没关门便跑过来扑我,以为你在哪里受了委屈,心里只顾着担心了。”

闻言,山鹤只是在谢杳怀中腻歪了一会儿,随后他问追云去了哪儿,谢杳哄着他,说追云午间犯困,已回房睡去了。山鹤“喔”了一声便没再说话。

他心想,若是追云在,难免要争几句宠。于是庆幸追云此刻不在,而杳哥只需哄他一个。

谢杳哄了他一会儿,便也让他去午睡,自己则捡起落在地上的书,继续啃起文章来。十二篇,他已背下四篇来,只是其中的意义似懂非懂,想去问赵先生,可赵先生这三日不在府内,他又拉不下来脸去问谢霭玉,只好闷着,捱着日子等赵先生回府。

他低头将书页翻过,轻轻叹息。

赵先生说他聪慧,但他从没聪慧到哪里去。

群 43163400③ 整理~2022-03-25 04:26:07

06

三日休沐过得极快,转眼便到了赵先生要检查课业的那一日。

谢杳早早背好,不怕因背不下文章而被赵先生责罚。只是他已在院中的小书房中等了许久也没等来赵先生,心下便忽然有些不安。

今日陪他来竹溪院的是山鹤。谢杳低声同他耳语,“赵先生今日来迟了。”

山鹤小声道:“兴许赵先生也赖床呢。”

他这话说的有一些孩子气了,又像是在含沙射影,说谢杳今日也赖了床。谢杳一伸手,在他眉心一戳,没用什么劲儿,笑骂道:“都敢拐弯抹角的说我了。”山鹤腼腆地笑笑,没再说话。

两人在一旁说小话,被谢春祺听到了耳朵里,他闻言只是哼哼两声,没去招惹这个不讨喜欢的亲哥哥,低头去看文章。他这三日休沐里,书是半点也没有看,只顾着同伙伴玩闹,或是在母亲那儿撒娇。赵先生若是知道他半点书都没看,一篇文章也没能背下来,指不定要骂他多久。

他只好临时抱佛脚,趁赵先生还未过来,好歹先背下一两篇来。可他到底没有那个心思学,不过专心了一会儿便神飞天外,思绪不知去了哪里。

赵先生迟了许久,最终来到书房的,竟是多日未见的谢霭玉。

他与谢霭玉虽说住在同一屋檐下,但他深居简出,极少露面,连林云晴想来探望他都难以见上一面,更别提是谢霭玉。他有意躲着这位“兄长”走,便连面都不露。

其实小辈们每日有去谢嵘那儿去问安的习惯,但谢嵘并不喜欢他,也不待见他,于是他也不去招人烦。

况且谢杳性子冷,也不稀得他们的那些宠爱。

爱给谁便去给谁。

他没开口,只是目光有些空茫,谁都没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