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先生夸赞了谢杳几句,谢杳只谦卑地道:“学生还是愚钝的,不值得先生这样夸赞。”他这态度引得赵先生更加赞赏,又去看谢春祺,恨铁不成钢地叹了一声。
谢杳见他去与谢春祺说话,便唤了追云,两人正要离开,谢霭玉便推门而入,谢杳不愿和他多有纠缠,推了推追云,催促他快些走。可谁知追云见了谢霭玉便走不动道,脚仿佛扎了根,怎么推也不走,谢杳只好站在原地,唤了一声兄长。
追云道:“大少爷。”
谢霭玉便伸手揉揉他的发髻,又朝谢杳促狭地笑道:“杳杳,你这样匆忙,是怕与我碰面吗?”
谢杳道:“急着回去背诵。若是背不下来,要被先生罚抄的。”
两人还未说几句话,不远处的谢春祺便飞也似的跑来,牵起谢霭玉的手,撒娇道:“珩哥,我有些地方听不大不懂,你来给我讲讲好不好?”他说完,又偷摸地瞧了一眼谢杳,轻轻地哼了一声。
谢霭玉温声答道:“好。”随即又看向谢杳,指一指追云手中的《论语》,问,“杳杳可有什么不懂的?”
谢杳才要开口,谢春祺便阴阳怪气道:“先生说二哥哥聪明得很,我看他不用珩哥来教呢。”他晃了晃谢霭玉的手,“珩哥,我们进屋嘛。”
他话音刚落,谢杳便瞧见谢霭玉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眉头,但仿佛是他眼花了一般,只眨了个眼便消失不见了。谢杳没在意,顺着谢春祺的话下坡,“不懂的我自会请教先生,不需兄长操心了。”
说完便不动声色地踩了一脚追云,先一步离开。
追云后知后觉地跟上,心道一声遭了。
*
谢杳被追云拽住了衣袖,便停下脚步。
小孩儿气喘吁吁的,仰起脸来,可怜巴巴地喊道:“杳少爷。”
谢杳叹气道:“怕什么呢,我哪来那么多气……回去吧。还要背书呢。”
追云当即便笑了起来,乖乖地跟在谢杳身后。
沉香院离着竹溪院远,谢杳每日都需得早起一阵,否则过了时辰,被赵先生捉住,是要被抽戒尺的。恰巧明日休沐,他想着明日不必早起,可赖床一阵,便干脆让追云与山鹤辰时后再来唤他。
追云推开院门,山鹤正在院里洒扫,见到谢杳便微微一弯腰,唤了一声杳少爷,瞧见追云又冷哼一声,不同他说半个字。
山鹤这几日和追云闹别扭,两人谁也不搭理谁,谢杳从中调解,得知是追云向山鹤显摆谢杳送给他的小木雕,惹得山鹤不高兴,令他一时间哭笑不得。
于是他这两日便趁闲暇时间雕了一只精致小巧的燕子,不算栩栩如生,却也十分漂亮。追云将书放去屋中,谢杳便从袖中变出一只木雕燕子,递给了山鹤。上面穿着一根红线,缠上几圈,恰好可作一条手链。
山鹤呆呆地接过,爱不释手地把玩起来,难得露出笑容。
“谢谢少爷!”他小声道,“原本只是我与追云斗嘴……没想到您将我的无心之言放在心上了。”
谢杳见他喜欢,便捏捏他的鼻尖,轻声笑道:“不要叫追云瞧见,我只做了一只呢。”
山鹤点头,将那只小燕收进腰间的锦囊中,拾起扫帚,继续洒扫了。
追云跑了出来,蹦蹦跳跳的,没皮没脸地去贴山鹤。两个孩子在院中嬉闹,谢杳微笑着摇摇头,转身回了屋。
他已不必再事事亲力亲为,每月有谢忠庭分拨的银两,虽说不比谢霭玉与谢春祺的多,却够他每月的花销,甚至能余下几两银子来。他将余下的银子存起,想着往后若能离开,起码有金银傍身,做些小本买卖也方便。
手指抚上木盒,他垂下眼帘,将木盒小心翼翼地藏起。
群 43163400③ 整理~2022-03-25 04:26:02
05
谢杳伏案苦读,慢吞吞地啃起了文章。因明日休沐,他可赖床,这才挑灯夜读。追云挺不住,揉揉惺忪的睡眼,软声说想要去睡。于是谢杳便让他回去睡,不要在这儿陪他捱着困。山鹤挺得久一些,但也同追云一般,没过一会儿便困意涌来,也被谢杳赶回去睡了。
他低头读完一篇,在心中默背,盯着摇曳的烛火,忽地走了神。
从前他没闲暇读书,更不会挑灯夜读。
尚在村中的小私塾中读书时,一旦入夜,陈如宝便会来到他房中将油灯取走,不许他夜里点灯,说是浪费灯油。而如今哪怕不剪灯芯,也没人会来骂他浪费灯油,更不会有人因此来苛责他。
书卷上的字在他眼中歪扭了起来,仿佛台上的舞女,舞姿却不那么翩翩动人,歪七扭八的,并不好看。
谢杳抬起手揉揉额角,轻缓地打了个哈欠。
困意涌来,他伸伸懒腰,将书页折角,合上了书。
他吃过晚饭后便将外衣脱下,只留一件单薄的雪白里衣。上了榻,他将纱幔放下,钻进了薄被里,随后踢一脚被子,将脚露出来,才安心睡去。
夏日里他嫌热,常常将脚伸出被子,若是不这么做,他会一夜都睡不好。他这屋中没什么蚊虫,而他不怕被叮咬,便常常这样就算有蚊虫他也不怕,有层纱幔严严实实地遮着,多少是可以挡住一些蚊虫的。
已快入秋,蝉鸣低了许多。他迷迷糊糊地听见耳边有谁在唤他的名字,但因眼皮沉甸甸的,他没能睁开眼睛。
山鹤没像以往那样辰时便来唤他起床,往后推了两个时辰才来,他醒来时已到了午时,抬手揉揉惺忪的睡眼,便被追云拽着按在了铜镜前,紧接着又被一个侍女按住了头,坐在镜前梳发。
梳完头后谢杳仍困着,是被追云推搡着去洗漱的。他洗漱完后总算是精神了些,前厅的桌上放着食盒,菜色丰盛,看着便勾人肚子里的馋虫。
谢杳道:“你同山鹤吃过午饭了吗?”
追云道:“我们已在厨下吃过啦!”他想了想,又指着那精致的食盒说道,“这是大少爷叫人特地给您送过来的,厢房那儿还有些大少爷差人送来的糕点,是后厨新做的花样。他嘱咐我等您吃过午饭后送来给您尝尝呢。”
谢杳坐下来,没有言语,只是伸出食指,笑着在追云眉心戳了两下,随即便拿起筷子,静静地吃起午饭。他不讲究食不言寝不语那套规矩,追云便在一旁同他闲话,有时说到有趣的,也能逗笑他。
山鹤在院中喊了起来,叫追云出去搭把手,不要偷懒。于是谢杳便将他送了出去,让他去给山鹤帮忙。追云不乐意,黏了他一会儿才噘着嘴走了出去,那嘴上都可以挂个酱油瓶,谢杳瞧着可爱,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饭量不太大,送来的菜只吃了一半,鱼汤倒是全进了肚子。这鱼汤比起他做的要鲜美得多,不由得便多喝了些。
院子里传来嬉闹声,是山鹤与追云正互相打闹,时不时有小姑娘的声音掺杂其中,都笑得很开怀。他院里的侍女和下人年纪都不大,最大的比他小两岁。山鹤与追云年纪更小,不过才十岁,但却都格外懂事听话。他们管比自己年纪大不了几岁的侍女喊姐姐,管小厮叫哥哥,因嘴巴甜,十分招人喜欢。
有时他们也管谢杳叫哥哥,只是尊卑有别,他们终究只是下人,不能在明面上喊,于是只能在私下里喊一喊。谢杳对此却很是受用,很高兴他们愿意亲近自己。
他很愿意去做这个“大哥哥”,也愿意去惯着他们,是以有时山鹤与追云犯了错,也少有惩罚,至多不轻不重地教训几句。而对待院里的侍女与小厮也是如此,他院里的下人们都喜欢他。
午饭吃过,他将食盒收好,也走到院里去。追云见他出来,拽着山鹤黏过去,央他讲故事。谢杳见他们想听,便去寻了几张板凳,随后被他们拽去树荫下,坐在了树荫下,边乘凉边讲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