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松月竟然还会斫琴,姚温玉心想,这人可真是深藏不露。

姚温玉想起读过的书,问乔天涯:“自古好琴皆是杉木琴…”

乔天涯答道:“奈何这个地方虽无日光,却有不少树,可惜多是槐木,杉木这种上等木材怕是寻不着。无妨,琴嘛,重技不重材。”

姚温玉思考片刻,说寻着杉木并非不可能。他没多作解释,只让乔天涯给他两日时间。

夜已深,两人绕着书院走两圈,说的都是无关紧要的琐事,慢慢走回房中,一起洗漱,一同歇息,一夜无梦。

翌日课后,姚温玉到文记坊用五百功德换了书院附近一座小宅院。姚温玉曾与这座宅院的主人见过数面,也曾到访数次,提前知道了宅院主人有意出售。

姚温玉眼光好,这座宅院隐藏在书院旁的巷子深处,布置雅致,又因远离集市而幽静宜人。

乔天涯没有多少功德可让他随意挥霍,便把买宅子这事儿全权交由姚温玉决定。

姚温玉在外头看宅子的时候,乔天涯在书院前厅与铁匠会面,然后窝在姚温玉卧房内画了一天兵器图纸。

姚温玉换回来的宅院东西还挺齐全,无需再添置什么物品,但姚温玉回到书院已是酉时。姚温玉洗净双手,走到乔天涯背后,看他作画。乔天涯察觉到了他的气息,开口道:“元琢辛苦。”

姚温玉微笑,坐到桌边的小凳上:“怎么画的都是暗器?”

乔天涯把飞镖画好,说:“奈何黑暗,小鬼狡诈,如此环境,暗器最有用。”

他话锋一转,又问:“宅院选得如何?”

姚温玉盯着图纸,道:“我俩明日过去打扫修葺,后日便可入住。奈何寸土黄金,不比府君的宅子,松月莫要嫌弃。”

乔天涯把图纸叠好放到桌边:“我一分功德没花,白赚的宅院呢,哪敢嫌弃。”

姚温玉又说:“还给你捎了礼,明日到宅院看看。”

两个人忙了一日,草草洗漱用饭后便躺下了。

乔天涯用目光描绘姚温玉的眉眼,说:“元琢不给宅院提个字么?自个儿家老喊宅院怪不顺口的。”

姚温玉在外忙活了一天,着实有些困,在疲倦的双眼合上前,说:“菩提院...”

乔天涯看着他入睡的模样,忍不住轻笑。给自家宅子取似寺院又似书院的名,怕是只有元琢才能有这般的情怀。

乔天涯伸手,把厢房里的蜡烛挥灭了。

隔日恰好是书院休沐日,乔天涯向书童要了小车,把姚温玉的书、衣物和人都拉到榕宅。

“菩提院”突然成了“榕宅”,皆因姚温玉起床后,听乔天涯说自己睡前给宅院取了“菩提院”这个名字时,反悔了。

刚睡醒的姚温玉改口问道:“菩提乃榕属大乔木,不如取一榕字,叫榕宅,如何?”

去榕宅路上,乔天涯有意逗他:“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

姚温玉目光温和,说:“君子食不言寝不语,半梦半醒间说的话怎能当真?”

乔天涯爱死了姚温玉耍小聪明的模样,故意曲解他的话,挑眉道:“姚公子上了床说的话均不作数?”

姚温玉不答,带着乔天涯又拐了条小巷,说:“到了。”

榕宅的家具没撤走,扫帚水桶等摆在显眼处,先主人是个贴心人。

乔天涯先点上蜡烛,宅院亮堂了。

他把姚温玉打发到书房整理书画笔墨,自己则扛起扫帚刷子和水桶,将厢房和院子一点点清洗干净。乔天涯和大嫂流浪在外时没少干粗活,这对他来说都不算什么。

乔天涯力气大,人又敏捷,很快地就把前院和房间整理好。他拿上工具,走向后院时,听见姚温玉在书房里唤他。

“元琢?”

“差点忘了,给松月的礼摆在后院,随我去看看。”

乔天涯说好,空着的手牵着姚温玉的,一同走向后院。

后院不是很大,空旷的地上摆着一块黑色的木。

乔天涯放下工具,走上前,蹲下摸了摸那块木:“上等的古杉木,一点虫蛀的痕迹都没有,哪儿搞来的?”

姚温玉站在他后面,笑而不语。

乔天涯便继续摸。木是上好的,漆也是千金难买的古原黑漆。过了片刻,他了然道:“棺材板。”

姚温玉这才点头:“棺材是身外物,人死了带不走,除非人跟棺材一起烧成灰烬。奈何也有数名这样的游魂。”

乔天涯说:“普通人可用不起杉木棺。”

姚温玉也不否认:“前朝的一个老王爷。”

“说罢,拿什么换的。” 乔天涯皱眉。棺材板可不是轻易转让的物品,姚温玉更不可能跟五百年前的老王爷是旧识。

姚温玉说:“几幅字画而已。”

温玉先生在奈何颇有盛名,有眼光的都想收藏他的字帖书画,可惜温玉先生忙得很,不轻易给人题字作画。昨日登门拜访老王爷,姚温玉带的礼,就是自己在奈何花了最长时间的山水诗画图。

画很大,诗也长。温玉先生这样的诚意,马上感动了老王爷。诗画挂上能给王爷长脸,棺材可上不了台面。那副棺材被老王爷放在杂物房五百年,看都没看一眼。

老王爷生怕姚温玉反悔,赶紧唤来仆人拆下棺材左侧的长板,让人小心送到榕宅。

乔天涯听姚温玉这样说,忍不住笑:“元琢值钱。”

姚温玉又说:“松月不嫌晦气就好。”

他们都是坦荡人,棺材不棺材,晦气不晦气,人都死了,谁还在意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