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感受到仙元的滋养之后,没?有丝毫犹豫,选择了舍弃那一枚他用尽心机得来的蛇丹。
殷无觅将蛇丹逼出体外,内窥自己被仙元清洗过的身躯,比起?妖丹,仙元更能?滋养他的身骨,他这一具半妖之身,原来还可以走仙途。
他从?前以为,自己身上?属于人的那一半血脉是拖累,他一心想要洗去那一半血脉,成为真正的纯妖,但如今看来,竟是妖的那一半血脉拖累了他。
殷无觅静静地?浮于水中,看见琉璃壁瓦之外,一道熟悉的身影朝他游来。
见到她?,他并不惊讶,他已经习惯神女殿下一次次义无反顾地?朝他奔赴而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一个卑贱的半妖,的确不配站在昆仑神女身侧,所以他将她?拉下高坛,要她?和自己一起?跌入尘泥,但现?在,他找到了一条能?够与她?一同登上?高坛的途径。
殷无觅看着她?穿过一道门廊,漂亮得宛如一朵水中盛开的春花,朝他游来。
他张开手臂迎向她?,心想,如果他想要她?的仙元,她?也会答应吗?
殷无觅越过她?,见到半透明的琉璃壁砖之后,又追来一道身影,一道阴魂不散的身影。那个不止一次插手他和神女之间,将他一脚踩入湖中,试图置他于死地?的羽山少主。
同样是妖,凭什么他一出生?就能?是妖神,而他只能?是诞生?于幽暗之地?的半妖?
殷无觅时常觉得世道不公,但有些时候,却也觉得世道偶尔也是公平的。
就算是妖神又如何,终究不也没?能?争过他这一个低贱的半妖么。
殷无觅翘起?唇角,抬手,张开怀抱,拥住朝他游来的神女,余光看到那只骄傲的孔雀少主表情狰狞,愤恨地?捏碎了门廊的琉璃玉柱。
但下一刻,殷无觅嘴角的笑意便凝固在了脸上?,鲜血从?他们之间溢开,染红了周围一片水域。殷无觅低头看到贯穿在自己心口的伤,还有些难以置信,“薇薇,你?做什么?”
沈丹熹右手按在他心口的伤上?,将清漪的仙元从?他体内一点点抽离出来。
闻言,抬眸看向他,眼底森然?如冰,回道:“取回不属于你?的东西而已。”
……
漆饮光的伤好了后,他们又慢悠悠地?朝着九幽中心那座高台而去。
九幽没?有昼夜之分,所以他们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中途时常还会停下来休息,就如沈丹熹所说,九幽的时间太多?了,多?得就像是地?上?沉积的灰烬,就算外面?只一天的时间,堆砌到九幽便是一年的光阴。
沈丹熹刚入九幽时,为寻出路,曾一个人围绕这座高台来来回回走了许多?遍。
有人陪着一起?,和独自一个人摸索,感觉终究不一样。
就这样一路说着漫无边际的话,走走停停间,还是到了九幽中心的戮神台。
这一座戮神台有百丈之高,台中心存放着古神泓的棺椁,九头魔神巨大的蛇躯就盘缠在棺椁之上?,即便风化成灰也尽忠职守地?护佑着它的主神。
神剑钉穿了蛇躯,剑尖的神力没?入棺椁当中,亘古不变地?镇压着叛神,无法撼动。也许要等泓和祂的一众臣属全都风化成灰,再无所存之时,这柄剑才会倒下。
沈丹熹和漆饮光登上?高台,站在残破的蛇躯之下,只能?远远打量那一副棺椁,隐约能?见棺上?封印的铭文,再近些他们便无法靠近了。
他们围着斜插在戮神台上?的大剑漫步,大剑上?缠绕着繁复的剑纹,自剑纹沟壑中隐约有神力流动。
沈丹熹早便研究过这剑上?刻纹,甚至对剑纹中的神力有一种天然?的亲和,她?也曾试图在神剑上?寻找出去之路,可惜并未成功。
九幽之地?,只进不出,这是天规所定,并非她?一人能?够撼动。
“漆饮光,九幽这么大,你?是怎么能?正好就找到我的?”沈丹熹隔了这么许久,才想起?来问他这个问题。
要在九幽找一个人是很难的,那个时候她?被掩埋进了灰烬里,若不刨开灰烬,就算从?旁边走过都发现?不了她?,更何况,照漆饮光的说法,那时候他其实根本不知道她?会被囚在九幽。
沈丹熹当然?能?揣摩得到自己的想法,对于那些将她?彻底以往的亲朋好友,她?就算出去以后,也绝不会在他们面?前哭诉自己的遭遇,博取他们的怜悯。
漆饮光走到她?身边,两人的臂膀轻轻相贴,他道:“为了入契心石,我和殿下通过寄魂花结定了一个契约,我可以通过契约感应到殿下的存在。”
沈丹熹先前便听他细说过寄魂花,“这个花是你?与后来的我所结定的契约,也能?感应到过去的我的魂魄?”
“嗯,想来是的。”漆饮光颔首道,他当时其实并没?有特?别明显的感应,只是冥冥之中有种直觉,想要往这个方向寻来。
沈丹熹顿住脚步,抬手摸向他的心口,“是永久的么?”
漆饮光因她?的动作心跳漏了一拍,“只是暂时的,花谢后,契约就断了。”
沈丹熹略微松了口气,“那就好。”
想来也是,她?怎么可能?会糊涂到为了解除一个契约,而又和另一个人绑定一个契约,即便这个人是漆饮光。
沈丹熹修习阵术,自然?知道这种短暂却强大到能?够蒙蔽天道圣器的契约,承载它的花种,必定没?有那么容易培育出来。
这花靠血肉哺喂,以宿主七情六欲为食,什么样的情感才能?够让他为她?养出这样一朵花来。
五彩的霓虹从?天边卷过来时,沈丹熹蓦地?睁大了眼睛,她?转过身,怔怔望着远处极快逼近过来的光芒,这是她?被困九幽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见到虹光。
“这是不是意味着,这个限定的泡沫就要破了?”沈丹熹一瞬不离地?望着霓虹,眼尾染上?傲然?的笑意,“我就知道,我会很快结束的。”
直到看见湮灭这一方天地?的虹光,她?才算是彻底相信了漆饮光说的话,毕竟他实在没?有必要为一段外面?的她?永远也不可能?知道的经历,编造谎话。
手腕突然?被人紧紧攥住,温热的体温渗透入魂魄,沈丹熹轻轻抖了一下,终于舍得将视线从?那逼近的霓虹中抽离,落到身侧之人脸上?。
这一次,她?没?有甩开他的手。
漆饮光凝视着她?被霓虹镀染上?一层斑斓光泽的魂魄,俯身凑近她?耳畔,轻声?道:“沈丹熹,我喜欢的是你?,从?始至终,都只是你?。”
沈丹熹微微一怔,即便有所预料,他这句话还是如同一颗石子投入心湖,让平静的水面?荡起?一丝涟漪。
霓虹逼近,九幽在湮灭,她?的神魂也在随着九幽一起?湮灭。
沈丹熹放任了心里的涟漪荡开,反正此?时的她?也只是一个正在湮灭的“泡沫”罢了,并不会对外面?的她?造成任何影响。
她?仰头盯着他,霓虹的光映照在他眼中,使得他这一刻的眼睛有种动人心魄的美丽,“你?在这里告诉我,我是不会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