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老说:“那也得活着谈。”
我深以为然:“就是就是。”
赵老眼睛一瞪:“也是说你呢。”
大家都落座后,开始说《雾重重》的事。赵老制片,元导导演,我A孟深B罗染C。罗染说:“我要是什么时候也能导戏就好了。”元导一拍手:“你导呀。我来教你。”罗染一下子噤声,眼睛滴溜溜乱转,像Jerry想偷奶酪时的表情。元导说:“罗空能干的事,你都能干。”我扭过头看孟深,发现孟深在看杨升。杨升忙着给每个人杯子里蓄满茶水,一副心甘情愿的样子。孟深说:“我大学时拍的第一部短片,升哥导的。升哥,你还记得吗?”
“片子叫《幽灵苹果》,我也演了,”我做出刚刚回忆起来的模样,“元导,您就是从这里看见我的呢。”
元导说:“是啊。当时觉得你在镜头里还有点意思,片子倒是一般。”
杨升呵呵地笑:“没办法,天分摆在那里。”
“你看你看你,”元导翻白眼,“说你你就认了?你都不为自己争一下。”
赵老说:“算啦算啦。人各有志。”
又过了一段时间,孟深正式签给了程舟。那天他穿着很正式的黑西装,打的领带是从我衣橱里顺的,孟深对着镜子端详了自己半晌,我说:“多新鲜呐。”他说:“可不是。从今天起,我就要开始扮演一名艺人了。”
我和他一起去公司找程舟。在他们办公室走廊的墙上,和很多别的演艺公司一样,挂着自家有出息的艺人。我看见了辛若兰,还看见了付谈声。我确实是看不懂程舟的挑人风格。程舟在开会,我们进接待室等着,发现付谈声竟然也在。他看见我俩,顿了顿,说:“你们好。”
孟深也说:“你好。”
我忍了一会儿,没忍住,说:“付老师。”
“嗯?”
“我觉得你演的《银翘罗曼史》有点烂。”
付谈声和孟深一起惊诧地看着我:“啊?”
可算说出了心里话,我算是爽了。孟深张张口,我反手握住他的手腕,不让他打圆场。付谈声的脸色几经变换,最后却放松了下来。他抱着胳膊,平淡地说:“我本来也不擅长演话剧。是程总和我的经纪人想让我演的,镀金嘛,都这样,演耽改容易被人看低演技。”他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孟深老师在话剧领域有那么好的成绩,为什么要来争我们这些影视剧演员的一杯羹呢?”
这话说得就很有些颠倒黑白倒打一耙了。孟深无辜地睁大眼睛:“什么叫‘争’呀?我觉得我演影视剧还不错,演技算对得起观众,就来了。”他惶恐地转头问我,“我有影响到谁了吗?”
“就怕比吧,”我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手里没两把刷子,在这一行总归心有戚戚。”
孟深觉得我的话很有道理,他朝着付谈声一摊手:“不过我们的心思毕竟都还是在演戏上,这些有的没的,谁会在意呢?我初来乍到,还得跟付老师学习。”
“开玩笑呢,要学当然也是我学。”
“学习?什么学习?”程舟走进门,“小付思想觉悟有进步啊。”
付谈声皮笑肉不笑。程舟说:“你们两个碰面,是我有意安排的。孟深,我当时向你们剧院打听了一下你离开的原因,他们说和《银翘罗曼史》有关系。这件事也是我安排的。”
看看,只导演戏剧有什么意思,程总这样导演别人人生的,才是真牛逼。孟深说:“这不是很正常么。”他看起来十分诚恳,“既然我作出了这个决定,我就接受这些规则。”
程舟像高中时候的教导主任,令孟深和付谈声握手言和。这事有点莫名其妙的,事后孟深跟我说:“像一场服从性训练。”程舟有程舟的立场。至于孟深的粉丝把孟深和付谈声的同一个话剧片段剪在一起踩一捧一上热搜,那都是后话了。
“这个时候签你,说实话,有点像主动接了一块烫手山芋,”程舟说,“我听说你们演《雾重重》的事了,但那戏开拍还要几个月,这期间你得有点事干。”
“嗯……”孟深明白了他的意思,“上综艺吗?”
“你现在有几个选择,第一,和晏棠打包真人秀去。”
“嗯?”我说,“我们俩疯了吗?”
“真基很可怕,但要是能让你觉得你俩是在卖腐,那就都无所谓了。”
孟深皱起眉头:“那不行。你不懂我们基佬,存在深刻的劣根性。忍不住的。”
“第二,我手头有个言情剧,男三还空着,你上。”
“有本子吗?”
“有,不过你看了也没用,”程舟说,“男一是付谈声,他不让你去,说你去他就罢演。”
“您真是多余说这个他谁啊?”我无语,“三岁小孩儿吗?”
“今天他就是来找我说这事的,我这次答应了,但是不能再有下次。第三,”程舟竖起三根指头,“今年的《成为演员》进入递简历阶段了。”
我和孟深交换了个眼神,原来在这儿等着呢。孟深说:“我好像只是在假装有一些选择权。”
程舟笑了:“但我是真的希望你好起来。”
我们跟程舟吃了个便饭。她问孟深要不要搬到公司的房子去住。孟深说:“还有这种好事。”我惊慌失措,孟深说:“可是我有家有室的,占不了便宜了,唉唉。”程舟说:“噫。”
吃完饭告别程舟,我们很慢地回去。明天我就要正式回归工作了,不知道会发生什么,王路常紧张得要死,我却有种谜一样的淡定。就好像,其实今晚,故事就已经结局了。我很幸福,很满足,此后一切都无非是今夜的尾声。我不知道孟深此时此刻正在想什么,我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们现在的一切都是假的。”
“比如?”孟深只短暂地疑惑了一下,很快会心地接上我的话,“比如我们从山上跳下去就已经死掉了,比如我根本没去公墓找你,比如你根本没去铜原找我。”
“我一定会去的。”
“比如我们根本没有重逢,比如我们每一次分手都没有找回彼此,呃这好像是个病句,”孟深说,“比如我们从不能相遇。”
我接到了刘承的电话,他让我们去他家看《破灭》剪出来的样片。挂了电话以后,我说:“那我就把这片子打回去重剪。”
“嗯?”
“我是说,重剪我们的相遇。”
再过一段时间,孟深就要去综艺的舞台上,真正开始接受所有人的审判;再过一段时间,《雾重重》会开拍,所有人将重聚一堂;再过一段时间,我们会遇到正在筹划第二次离婚的连婵;再过一段时间,我们或许还会遇到做起了建材生意的谭司起,他把一个女主顾的家里装得一团糟,那个主顾是个写手,笔名叫祝祝;再过一段时间,在电影院里,他们都会轻轻抬起头,观看荧幕里的我们。再过一段时间,过几年,或者过一生……
路口的交通灯红了又绿,孟深拉住我的手腕:“先去超市买点啤酒,明天我跟杨升说,让他把黑格尔送回来。”
我打了个哈欠,反手握住他的手掌:“都行,走吧。”
那就过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