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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深对我爸说:“情况您也看到了,我们没办法。现在能站在您面前,也是老天爷恩赐的侥幸。”
“如果你不出现导这一场,不会发生任何事情,”我爸说,“你是故意的。”
我爸的表情非常笃定,孟深却觉得十分好笑:“故意?我故意拿自己要挟晏棠,骗晏棠吗?晏总,我不是您。”
孟深说话的时候应该挺轻松的,托死过一回的福,我爸没有什么能够让他顾忌的了。我爸这次没有给他沏茶,只是很单调地坐着,徒劳地愤怒。我爸冷笑起来:“你觉得自己赢了。”
“我从来不想和任何人争输赢。我只是想和晏棠生活。”孟深一直站着,他忘记了坐下,我爸也忘记了请他,“除此以外,我们没有别的选择。”
“当年你要是也这么说,他可能会高兴很多。”
“是我的错。”
“为什么?”
“因为我终于确定,”孟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晏棠他,好像真的很爱我。”
我了解的对话基本就是这样,这是他们会面中最体面的一段,剩下的段落包括但不限于孟深站在门板外面对我爸喊话说十年之期已到速速开门、我爸把孟深送的苹果全部丢掷出去没有一颗击中孟深身体、我爸和孟深搏斗、我爸气急攻心一口老痰卡到喉咙孟深惊慌失措我妈推门而入大喊是谁害了谁!云云。在此不作赘述。
总之我见到我爸时,他该发的火已经发完了,看见我只会无语地翻白眼,不再装威严,令我感到舒服了很多。我在病床边坐下,感慨地说:“早知如此,你们第一次丢掉我的狗时,我就应该去自杀。”
我爸瞪起眼睛,额头青筋一跳一跳,最后什么也没有说。我其实早就做好了和他大吵一架的准备,但事到如今,忽然觉得没必要了。当我不在乎一切事,就没有什么事能左右我。我妈伤心地坐在一旁,说:“棠棠,你以为你胜利是因为你们够坚强吗?不是的,”她凝视着我,“你还是仗着父母在乎你。从小到大,你都是个叛逆的孩子,早恋,去学艺术,出道,和现在。但直到现在你的潜意识中,你依然依偎在我们的羽翼下,指望着我们不忍心真的看你受苦。”
“你们不忍心吗?”我感到很惊奇,“你们背着我教唆走孟深的时候、酒桌上三两句话就让我前功尽弃没戏可演的时候,你们不忍心吗?”
“我们是为了你好!”我爸终于忍不住了,“谁知道你能荒唐成这样!”
好土的台词。我摇着头起身,一步一步后退:“我太天真了。我竟然能以为你们会明白我的所求。到头来,唉,不过如此。”
我开门走出去,走了几步,又折返回去。我妈正在给我爸拍背,我挠挠头:“注意保重身体,饮食清淡些,没事多出去走走。”
这话从我嘴里说出来挺生硬的,我爸我妈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我爸已然竖起眉毛,估计还以为我在反讽和挑衅。我好无辜,这是孟深嘱托我说的,孟深说我长大了,应该学着说一些场面话了。
任务完成,我再不理会什么人,大踏步走出了住院部的大楼。医院门口,孟深揣着裤兜等我,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夕阳非常专业地把光辉打在他的侧身,勾勒出了一个很像梦的轮廓。我奔过去,两条胳膊圈住他的脖子:“中华成语博大精深。”
“嗯?”孟深握着我的手腕,把我往车里拖,“别被人看见了,又遭人堵。”
“我已经认识了你很多很多年,但是刚才你站在那里被我看到,我一下子就感觉全世界的花都开了起来,砰砰砰的,”我给自己系上安全带,“这就叫做‘心花怒放’。”
我哼着歌打量孟深,孟深接不住我的话,只是开车。我感觉有些扫兴:“怎么了啊,说点土味情话你也不高兴。”
孟深说:“抱歉。我心里正在忙呢。”
“忙什么?”
“忙着感谢全世界的花,”孟深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敲啊敲,“刚感谢到第三百二十七朵。”
“那是什么?”
孟深看了我一眼,很快收回了视线。我反应了一会儿:“啊,你害羞了。”我靠,孟深竟然会害羞!
“那是,”孟深叹了一口气,很无奈地微笑了,他告诉我,“那是一朵玫瑰。”
这下我也不说话了。车辆行驶到十字路口,等红灯的当口,我拍着大腿:“原来如此啊。原来恋爱是这么谈的!”
我们好像两个傻逼,凭空蹉跎了这么多年!我的心中被一种甜蜜的懊悔充盈,直到进了饭店包厢,脸上依然挂着弱智的笑容。杨升抬头,看看孟深,看看我,又看看孟深:“哈哈,两个傻逼。”
这话我自己可以说,但我不允许这厮当我的嘴替。孟深从容地拉开椅子坐下:“那确实不如杨升老师,年年去武当山修心,早就六根清净了吧。”
杨升对孟深怒目而视,我开心了。杨升这两天刚从程滴滴那里回来,emo得很,孟深这痛处戳得十分精准。杨升绞尽脑汁也没想出来怎么反击,怏怏不乐,直到包厢又进来一个人,大家把这些千头万绪的感情戏抛之脑后,开始谈工作。
进来的人是罗染。我觉得你们肯定不记得她了,在第六章的时候,我去参加一个颁奖典礼,左边坐着一个演古偶的小花,就叫罗染;或者我还是老老实实把第四堵墙修好,在大学,孟深和杨升拍《出铜原记》,借了我们学校铜原面馆当片场,那家的女儿经常在店里围观拍摄,她的名字叫做小染。小染于拍摄上很有天赋,她告诉我们教她这些的人,是她的一个哥哥。
罗染黑长直的头发垂下来,乖巧地对我们点头,弯起一双笑眼:“孟老师,晏老师。”杨升说:“还有我呢。”
“哎呀,”罗染歪着脑袋,“杨导好。”
这个称呼一出,熟悉的感觉就回来了。杨升早就和“导”字一刀两断,小染这是埋汰他呢。我问:“是你来演吗?”
说的是《雾重重》的C。杨升点点头:“不会再有更合适的人了。”罗染打量着我和孟深:“这下你们就是我的一部分了。”
我说:“如果官宣了,肯定所有人都很惊讶。”
没有人知道她和罗空还有这层关系,罗染走的是标准的流量小花路,古装几乎焊在身上,去横店和回家无异。有人说演古偶是不需要演技的,所以罗染的粉丝每次吹演技都被嘲,这回说不定能翻身了。
孟深说:“搭到我们俩,感觉你还是再考虑一下。说不定这戏就被冲无了。”
“那又怎么样?”罗染扬起脸,无拘无束地说,“我们只是想把这个片子拍出来。没人看可以,被人骂可以,放不出来也可以。”
“只要它存在了,”杨升说,“罗空就不委屈。”
杨升说的是赵延理老师他们几个主创的想法。有了这话,我和孟深心里也就都有了底。赵老师他们打电话来说车子在路上堵了,我们当然说没关系没关系,挂了电话就忍不住点点心填肚子。女明星罗染为了保持身材什么也不能吃,纯纯坐牢。起初她还能端庄地坐着,没一会儿原形毕露趴在桌子上待机,让我想起她当高中生时趴着和数学作业搏斗的情景。
孟深说:“你以前还骂我们演戏的是精神病。”
“哇,孟老师这么记仇!”罗染把茶水从一个杯子倒进另一个杯子,眼睛一错不错地望着水流,笑嘻嘻地说,“现在我搬到你们隔壁的病房啦或许这就是我的报应。”
“未尝不是一份礼物呢?”孟深温和道,“一份礼物,虽然拆起来会有些累。”
“但表演就是这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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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延理老师和元紫导演一块来的,我和孟深“嚯”地从座位上原地起立,像两个手足无措的小学生一样。我小心翼翼地走到元导面前,心里发怯。元导这两年外在风格没那么彪悍了,穿着一身长衫,脖子上挂着盘串,像武当山的女修士,似笑非笑地打量我,没说什么,转过头接着打量孟深:“现在能谈得动恋爱啦?”
我们都愣住了。还是孟深反应快,意识到是说当年他对《狭路相逢》那部片子的出言不逊。孟深笑了笑:“是啊。恋爱谁都能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