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我求求你,”晏棠看起来快崩溃了,“你别这样,你跟我吵一架行不行,打架也可以。你这样我太难受了。”

“……”

“你看见程滴滴那样子,听见她说那些话,你就不生气吗?”晏棠揪着自己的头发,“她是我前女友啊,你就那么宽宏大量!还是说你根本不在乎呢?”

“我在乎。可是,”孟深望着他,“我凭什么呢?”

他们相对无言了一会儿。晏棠恨恨地踢了一脚行道树,疼得呲牙咧嘴:“可真有你的啊孟深,要人人学你这样,早他妈都成变态了!”十字路口红灯变绿灯,他看了一眼,“我觉得这样挺没劲的,要不然分了算了。”

“现在吗?”

本来晏棠说出分手的那一刻就开始后悔,这会儿又气笑了:“不然呢?搞个‘分手冷静期’?”

“不能再等等?”

“哈,你想等到什么时候。”

“等到咱们毕业吧,”孟深说,“我不喜欢程滴滴,但是程滴滴之前还有祝祝,还有别人。我要是把他们都杀了,那是犯法的行为,我就没办法顺利毕业了。”

晏棠愣了愣,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最终他冷笑起来:“对啊,你现在这么对我,都是我自己作的孽,是我的报应。怪我嘛,到处跟人乱搞。”走之前他说,“还等什么毕业真对不起啊,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

孟深目送着他的背影,晏棠虚张声势地把脚步声踩得很重,但一辆接一辆的车从马路上驶过,发出巨大的声响,脚步声很快就听不见了。过了一会儿,孟深才慢慢地回过神,发现自己一直绷着身体,后背出了一身汗。他有什么办法,晏棠需要安全感,可这东西连孟深自己都没有,上哪儿给去呢。

68

“我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不知道为什么,不知道该怪谁。”杨升一根接一根地抽烟,把孟深的出租屋搞得烟雾缭绕。孟深打开所有的窗户:“但凡换个时间换个人这么在我屋子里抽烟,我都得把他打个半身不遂。”他弯下腰,将黑格尔抓回水盆里,“你这是在给我的龟我的金鱼下毒。”

杨升打量着周围的陈设,音响,墙上挂的装饰画,沙发上搭着的脏衬衣。“晏棠的衬衣,”杨升郁闷地说,“你们俩是真的啊?”

“你屁股下面坐的那片沙发,我和他在上面做过。”

杨升弹射起来,又嫌自己反应大,硬生生坐回去,感觉跟摸了电门一样麻。他一脸痛苦:“我错了你别说了。”

“你到底在纠结什么,他俩就算谈过那也是八百年前的老黄历了。别吧学长,心眼儿这么小,我看就算真追上了人姑娘也有你好受的。”

“那哪能一样,但凡是个陌生人,我肯定也不这样。可那是晏棠,哇,我哪比得上人家。”

“原来是不自信了。”

“我就是心里膈应。早知道我就不拉上你俩了,这不是给人家制造重逢契机嘛,多少得给我发个表彰锦旗。”

说完,杨升就抱起电脑,继续倒腾自己的片子去了。他连了客厅里的音响,音乐声和人声像被剪碎的彩纸,撒满了客厅。孟深听见自己的声音说:“我和你这种人可不一样,我有理想有目标,谁像你一样,恶心吧啦地纠缠人家,还管这叫什么‘爱情’!”孟深记得这段,他拒绝了文春笠的好意,还尖酸地抖出了他给男人当舔狗的事。店里在放音乐,放的是乐队改编的老歌,程滴滴用一种懒起梳妆有恃无恐的声音唱:“我得不到你的爱情,像春花没有雨淋;你不给我一颗痴心,像梦里春花留下一点幻影。”

文春笠那角色的结局,他跑到学校找喜欢的那个男大学生,想把事情掰扯清楚,实在不行就把他拉到学校湖边一起死。他一路走一路绞着眉头做打算,交通状况很差,忽然,一个刹车声响起,空镜,所有人都当他死在路上了;结果跳了几段镜头,他又站在男生教室外,男生手里拎着微积分课本随人流走出来,看见他,想起之前的事,慌张了一会儿。文春笠说:“你不知道,我刚才差点被一辆路虎撞了,虚惊一场,”他吁了一口气,“差点就见不到你了。”男生咳嗽了一声,说:“下次小心点。走吧。”“嗯,带身份证了吗?”“带了带了。”

“人在情爱里就是如此软弱。”杨升当时言之凿凿,此时他的表现也正验证了这句话。他说和孟深待在一起他心里会好受点,反正两个人都失去了爱情。孟深说:“你什么意思,你警惕点,我可喜欢男的。”杨升“噫”一声:“不至于吧你。”

杨升在孟深家打了两天地铺,第三天和孟深商量,想喊乐队人过来,聊下配乐的细节问题,进行最后的修改。孟深说给钱就行,杨升真的拿出支付宝转账了,孟深失笑,好吧。结果来的人只有老大和程滴滴。他们都叫程滴滴小螺,是程滴滴自己取的名字,小螺号滴滴地吹,海鸥听了展翅飞。作曲编曲全都是老大在干,程滴滴盘腿坐下就开始玩手机。老大说:“你不如不来。”程滴滴说:“万一你们需要人声呢?”眼睛却盯着孟深。孟深笑了笑,把洗好的苹果放在茶几上,水果刀搭在盘子边,需要自取。

程滴滴拿了一个苹果,在手里抛着玩儿:“你和晏棠那天后来怎么样啦。”

“分手了,”孟深据实以告,“我表现得不够在乎他,惹他不高兴了。其实我刚知道你俩好过,就特别想杀了你,就像这样。”孟深截住她抛在半空的苹果,拿起水果刀插进去,目光冷静专注。

“嘶。”

“但是我怕吓着他,而且再过一年就毕业了,这时候闹出什么事也不好。”

程滴滴起初觉得孟深和他一样,只是表现出乖张的样子,但孟深的表情看起来很平实。她改变了想法,说:“神经病。”孟深把被杀害后的苹果递回给程滴滴,程滴滴却不肯接了。程滴滴想了一会儿,宽慰他道:“你别对他有什么想法。他和我谈恋爱,也就是闲着无聊,解闷儿。他还说我不如他前对象呢。”

杨升倒是竖起了耳朵:“那你怎么说?”

“我当然是跟他闹啊,说你趁早滚回去,人那么好怎么还变成前对象了呢?他说那人人品很low,骂了一会儿,又给人家找补,说就算不low,他们也未必走得远,时间一长,说不定还是会没感觉。”

“晏棠这话说得好混账,”杨升评价道,“不过很诚实。”

老大说:“别聊了,看这段儿。”

“……哦。”

程滴滴起身在客厅里踱步。她的身体很柔软,走的时候像一根柳条,而且定不下来,就算让她站在原地,她也会不自觉地拉伸双臂,单腿站,她还能腿不打弯就很轻松地碰到自己的脚踝。像跳舞。程滴滴说:“我就是学跳舞的。唱歌是后来的事了。”说着她就在客厅中轻盈地舞动起来,长发像一匹飘扬的红绢。孟深问:“那你喜欢他吗?”

“喜欢呀。”程滴滴笑嘻嘻地说,“你俩闹分手我可高兴了呢。”

杨升说:“这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我又不是圣人,你指望我衷心祝福他俩吗?不过放心吧,虽然我不会祝福你们,但也不会讨厌你,更不会想拿水果刀杀了你。因为没有孟深,说不定还有孟浅,还有孟不深不浅。横竖和我是没关系了。”

孟深忽然问:“你为什么会这么肯定呢?”

“嗯?”

孟深问杨升:“你们什么时候好?”

“这才刚开始呢!”

“不想让你们在这儿待了,”孟深把钱转回给杨升,“滚蛋。”

“啊?不是吧你你生气了?”杨升傻逼兮兮地说,“我还是第一回见你看生气呢。”

“对不起啦,”程滴滴嘴上道歉,倒是干脆地拎起了包,“你看起来那么不动如山的,我还以为你真玩得起。”

“速滚,”孟深厌倦地冲杨升挥手,像赶苍蝇,“再不滚把你硬盘摔了。三、二、一”

“滚了滚了,唉真是的。”

三个人你推我我推你地滚出了孟深出租屋的门。客厅里恢复了熟悉的寂静,孟深感觉自己的手有点发颤,他坐在沙发上削苹果,削完后把苹果放回果盘里,盯着那把刀发呆。不知过了多久,如梦初醒似的,他奔进厨房,把刀丢进了橱柜里。橱柜门“砰”地关上,发出巨大的声响。安全了。

晏棠陪晏妈妈吃泰国菜,还有晏妈妈的朋友。他低头,愤愤地对付一只奶油焗虾,对周围的一切都不理不睬。晏妈妈说:“你怎么还是这副鬼样子,过年的时候不明不白跑了害大家担心那么久,不道个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