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平以杉打架的时候,”孟深顺畅地说,“他用刀划的。”

晏棠用手指抚摸那些痕迹,怎么划能划成这种样子?孟深却不让他再想下去了。孟深把他整个人展平,他自然而然地把腿分开,搭在孟深的肩膀上。孟深把手指探了进去,愣了一下。晏棠甚至提前做了润滑。

“你……”

“你为什么变得磨磨唧唧的,”晏棠拖过枕头,捂住自己的脸,“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啊。”

孟深把他抱到自己的腿上。晏棠说:“不能只有我还是这样,你明白吗?”他苦笑起来,“让我感觉自己更贱了。”要他怎么说得出口?请你不要珍惜我,请你掠夺我吧?

孟深轻声笑了一下。他拉过晏棠的手,让他碰了碰自己的阴茎。晏棠像触电一样收回了手。孟深掐住他的腰,进入了他。两人不约而同地叹了一口气。孟深将他和落地窗隔开,自己成为晏棠眼中比夜晚更暗的阴影。

在这样的时刻,孟深却忽然想起,他为那部短片,《幽灵苹果》,所录的旁白。在片子的结尾,孟深那个角色说:“我也有欲望。爱的欲望,做爱的欲望。但我知道,我已腐烂,已萎缩,已落在地上,被觅食的蚂蚁打好标记。我成为另一种美妙事物的宿主,我是自愿的。”

晏棠问:“你在想什么?”

他抓着床单的手被孟深一点点掰开,什么也看不见,也看不见孟深的回答。孟深射出来的同时,用口型说:“我爱你。”

晏棠醒来的时候,孟深已然穿戴整齐。晏棠浑身都疼,想到还要拍戏,简直想死。但他心知这是没办法的事:“导演肯定烦死我了,我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个不上进的事儿逼。”他话锋一转,“你要去看我拍戏吗?探我的班。”

孟深笑:“到时候导演连着我一块儿骂?这下计划通啦。”

“你这种阴险的人才会这么想,”晏棠说,“我就是想让你看看,我好会演哦,上学期绩点不如你高真的是咱们系老师们偏心!”

但是得元紫答应才行。天亮后没多久,就有人敲他们的门,晏棠一边洗脸一边对孟深说,应该是剧组的工作人员,喊他坐大巴去片场。孟深打开门,一个女孩儿站在他面前。两个人都有些尴尬。女孩儿用探寻的眼光望着他:“你是晏棠的朋友?”

孟深点点头:“孟深。”他犹豫了一下,“你是不是演过《狭路相逢》?男主那个妹妹。”

“我是黄恬,”女孩儿的眼睛亮起来,“哎我的天,晏棠的房间里窝藏了一个我的影迷!”

晏棠收拾好,匆匆忙忙往外走:“就来了就来了,祈祷元姐今天好心情!”

黄恬抄着手,揶揄道:“晏老师,男朋友眼光不错啊。”

孟深和晏棠同时怔了一下。孟深从椅背上拿起外套,递给晏棠:“就是朋友而已,我顺道来看看他,”笑着推了一把晏棠的肩膀,“快点吧,一会儿真挨骂啦。”

52

晏棠忙起拍戏,不大顾得上孟深了。孟深在滨海到处走来走去,很多人说滨海是一座适合养老的城市,孟深想,不是没有道理。渔女像远不如小〇书里拍的那样庄严美丽,但孟深走在如织的人群中,内心很平静。

平以杉被带回首都去了,晏棠咨询了律师,律师说如果晏棠告他,胜算不大,也得不到多少赔偿。然而晏棠并不为赔偿,只是做个了断。他着手准备这件事,事情却传到他父母耳中。父母没有第一时间同他联系,或许是心有愧疚,和平以杉打好交道,当初也是晏棠父亲的叮嘱。晏棠说他其实有点害怕,说不定他们会因为两家的情分而劝晏棠放弃这件本就是徒劳无功的事情,现在这事儿悬在这里,晏棠以拍戏为理由,当房间里没有大象。

晏棠是自由的大人,他自己的选择,孟深不再干涉。他们的关系似乎回到了从前,又似乎哪里发生了变化。除了做爱,他不再主动和晏棠聊别的事情。晏棠回到酒店,拉着他顺剧本,顺着顺着就演起来:“你们到底在想什么?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

这是小程发现男女主在躲他后,崩溃大喊的台词。男女主是在偷偷做爱,出乎一种奇怪的心态,他们不想让小程知道他俩好了,似乎这对小程是一种伤害。明明是追求者和被追求者和天降,剩下两个人对待小程,却像宽容的父母对待孩子。

孟深配男主和女主的台词,女主说:“你不要生气,电视剧快开始了。”她的眼睛里向来没有小程这个人,因为有了爱情,突然对小程多出愧疚感。男主也说:“我买了啤酒和海蜇,你要来一点吗?”

小程一拳打在棉花上,转身跑回自己家,把所有的螃蟹壳砸得精光,手被破碎的螃蟹壳扎出了血。小程从枕头下面翻出女主的照片,躺在床上手淫,不像发泄,像虐待自己。这个片段有点微妙,演得稍微不准确一点,就容易让观众觉得猥琐。晏棠说:“哎哎,下一句词。”孟深说:“我在想你会怎么演。”晏棠说:“想着你演。”孟深笑了。还真是。某种意义而言,晏棠对孟深的感情非常纯洁。

“这片儿能过审吗,”孟深问,“又是上床又是杀人分尸的。”不过杀人分尸是男主要做的事,晏棠专心扮演爱情傻瓜。晏棠说:“不知道。”他们心里都有答案,除非情节大删特删,不然挺悬的。晏棠说:“算了不想了,演到就是赚到。”孟深说:“确实。”

晏棠跟元紫说,他朋友来探班。元紫说来呗,让你朋友看看你在片场是怎么被骂成孙子的。晏棠哎呀了半天,姐,给我留点脸。元紫知道他就是象征性地哼哼两声,没说什么,笑着把他踹一边去了。她们剧组不住同一个酒店,但是晏棠住的酒店里也有剧组人员,孟深和晏棠有时候半夜一起出去能碰见人,互相开玩笑:“年轻人就是扛造哈。”别的也不多问。

某次晏棠脖子上的红印没遮住,进电梯一看特别打眼,他毫不知情,还很有精神地和走廊里熟人打招呼。孟深一开始也没注意,注意到后很警惕,晏棠反而笑了:“你不用总是这么惊弓之鸟的样子。”孟深说:“我没有。”晏棠说:“剧组里的大哥都是导演的老班底,拍了很多年了,什么人都碰见过。”孟深眯起眼,懂他的意思了:“年轻的小基佬根本不够看是吧。”

晏棠笑嘻嘻。他喊着饿,所以他们去海边的大排档吃海鲜。海边相当热闹,所有人趿拉着人字拖走来走去。晏棠说:“等我七八十岁了,我就住在这里。还可以钓鱼。”孟深问:“你喜欢钓鱼?”晏棠说:“不喜欢。可是我看老头儿都喜欢钓鱼,说不定等我老了,我也喜欢了。”

孟深点了皮皮虾烤鱼羊肉串和很多菜。晏棠继续自由联想:“你老了以后会喜欢钓鱼吗?”孟深说:“我听的版本是,男人家庭进入平淡期,自己随着年龄的增长逐渐变得阳痿,这时钓鱼就会进入他们的生活,成为一种精神慰藉”他把点菜的单子递给晏棠,“来两串腰子么?”

晏棠无语了一会儿,干脆当没听见。孟深用开瓶器打开啤酒,给两个人都满上。晏棠四处张望,眼睛里亮晶晶的。孟深轻轻闭上眼睛,思考晏棠老了以后会是什么样子。头发变得花白,上翘的眼角生出皱纹,可能会变得比年轻时严厉很多,但是人老之后皮相不会像曾经那么锐利,或许晏棠看起来反倒会可亲很多。他想了半天,晏棠在一旁叫他的名字:“怎么,困了啊?”

“没,”孟深睁开眼睛,“在想你日后被人骂空军佬气得跳脚的样子。”

“你他妈”晏棠气笑了,“你比我好多少?就你这张嘴变成老头儿,养老院里都没护工愿意给你换尿垫。”

“你怎么描述得这么具体。”

“还能更具体,我到时候天天炖鱼汤,喂给养老院的流浪猫都不给你喝。”

话说到这里,两人的声音忽然戛然而止。过了几秒,孟深笑起来:“那么久以后的事也能编,真有你的。”他说,“到时候人在不在都还两说呢。你肯定家庭和睦,住不到养老院去,别东想西想。”

晏棠一听,竖起了眉毛。但是这时他们点的东西接二连三地上了,孟深说:“快快快,先到先得。”一下夹走两个生蚝。晏棠瞪了他半晌,最终没说出什么来。他把生蚝的肉和蒜泥拨到碗里,不高兴地说:“这么大的壳,里面就这么点儿肉,还卖得如此贵,真令人费解。”

孟深低下头笑着吃东西。晏棠说得很对,就是有这种东西,好像也没多特别,偏偏在世人眼里,就是很珍贵。晏棠问:“你什么时候走啊。”孟深说:“后天。”晏棠怏怏道:“哦。”孟深告诉晏棠:“我也有我的戏要演。”

唐三白说,话剧马上就要开演了,因为海产老板回来,要看他的成绩,如果演得不好,他就要关掉这个剧场。经济下行,海产老板打算放弃艺术。孟深问:“都排好了?”露露冷笑一声:“屁。”但她随后又说,“但我觉得我演得还行。平以杉进局子,我没人伺候,天天琢磨表演,马上就变成艺术家了。”孟深笑:“那也太厉害了。我立刻给我们校领导写信,推荐你破格当客座教授。”露露不屑道:“别了吧。我看见学校两个字眼皮就抽筋。”

孟深随着晏棠到了片场,几个和晏棠熟悉的工作人员好奇地跟他打招呼。化妆师小姑娘说:“果然帅哥都和帅哥在一起了!”大家看起来都很和善的样子。没过多久,元紫进了遮阳棚,“咕嘟咕嘟”灌下一口水,然后才看见孟深,眯起眼,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半天:“你和晏棠一个班的?”

孟深说:“是。”又说,“元紫老师好,我看过您的片子。”

看过元紫片子的人海了去了。元紫只把这话当客套,晏棠说:“真的,孟深大一的期末作业,就改了您的《狭路相逢》。”

“你喜欢《狭路相逢》啊?”

孟深说:“看了很多遍。”

“说说。”

“我喜欢,”孟深说,“喜欢前半段。”

晏棠看了孟深一眼,好嘛。孟深接着说:“但是后来却谈起了恋爱,我觉得割裂。”他惯会敷衍人,这时候倒说起大实话来了,“他们怎么谈恋爱,心里装了这么多东西,我总觉得他们谈不动。”

元紫磨着牙笑起来:“年纪轻轻,思想包袱这么重啊。”她挥挥手,示意晏棠把孟深拖下去,“《狭路相逢》是烂片,但是恋爱谁都能谈。”

“嗯嗯,”晏棠附和道,“就谈就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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