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他妈别说话了。”晏棠感觉脑子嗡嗡的,平以杉在他面前嚎啕大哭起来,仿佛他真的负了他的深情厚谊一样。晏棠抽出两张面巾纸递给他,他理也不理。晏棠问:“那你想干什么?”
“我想你把姜汤喝了。”平以杉说。
这时候装什么深情男二呢。晏棠隐隐听见浴室有动静,他的心跳空了一拍。他感觉自己知道孟深想干什么,却反而因此更加束手束脚。姜汤真难喝,味儿很冲。晏棠勉强喝了小半杯,实在不想喝了。平以杉坐在墙角,手里握着那两张面巾纸,定定地望着晏棠。
“这么快就不哭了?”
“你在意自己的身体,我就不哭了,”平以杉笑笑,“其实我怎么样都没关系的。”
晏棠抱着胳膊望着他,困了起来。晏棠说:“我去洗把脸。”他直直地朝着浴室的方向走去,心中并没有太多恐慌,更多的是一种“还他娘的真是这样啊”的认命感。平以杉跟在他身后:“棠哥你怎么了?是不是发烧了?”晏棠的手搭在浴室门把手上时,眼睛已经睁不开了。他甚至没劲儿拧那个把手,平以杉还在一个劲儿地问:“你别动,要不要我帮你?”就在这时候,浴室的门自己开了。
晏棠身体向前扑倒,栽进了孟深的怀里。孟深揽着他,出了浴室。平以杉看清孟深的脸,后退一步:“我靠。”他挤出一个笑,“深哥怎么还有往别人浴室藏的习惯啊,这可不怎么体面。”
孟深一步一步逼进他,晏棠跌跌撞撞倒在床上,再没有力气也没有必要说任何话。孟深想干什么,揍平以杉一顿?依平以杉这装腔作势的劲儿,说不定日后还会倒打一耙。晏棠头痛欲裂,他闭上眼睛,只听见平以杉惊叫一声:“你干什么?”
孟深把平以杉打翻在地上,两个人在地上缠斗了一会儿,孟深揪着平以杉的头发,往墙上撞了一下,平以杉就不太动弹得了了,伏倒在地上:“孟深……你想死可以现在说,你再动我一下,我让你一千倍还回来。”孟深脚踩着平以杉的一双膝盖,掏出手铐,在平以杉放狠话的时候,拷在了他的手腕上。这手铐是他演话剧时得来的灵感,淘宝买的,上面没画小爱心。
晏棠睡着了。孟深收回目光,从工装裤的口袋里掏出了水果刀。他还在淘宝买了一块磨刀石,水果刀被他磨得很亮。刀锋贴着平以杉的脸,胡茬都给他刮掉了,孟深畅快地叹了一口气:“你别抖,我容易失手。”
平以杉反而抖得更厉害了。他挣扎着想跑,膝盖差点儿被孟深踩碎。孟深从桌子上拿起剩下的半杯姜汤,捏起他的下巴,给他灌了下去。平以杉的衣襟都湿了:“你到底想干嘛?你为什么这么恨我?就因为我也喜欢晏棠?”
孟深微微睁大眼睛,像碰见了什么十分稀罕的东西:“你到现在都不明白?”
“你……你没有证据,”平以杉说,“你这是故意伤害!”
孟深的手一松,水果刀的刀尖滑到平以杉的下巴底下。这是人类非常脆弱的位置,只要划上一刀,只要一刀。殷红的血液会得到解放,从恶心的皮囊中挣出,洒向地板和雪白的墙壁。那一定非常美丽孟深有一瞬间的出神,像冥冥之中有什么在引诱他,让他几乎要付诸行动了。
晏棠在昏睡中呻吟。孟深拿起刀,刀尖在平以杉的脖子上划了一道血痕,很浅,血珠子活泼泼地崩出来,已经够平以杉尖叫的了:“你这个变态!”
“嘘,”孟深将水果刀收回口袋,把十指放在嘴唇上,“你听。外面有人。”
平以杉神经质地闭上嘴,真的有人吗?管他呢。平以杉大叫起来:“救命!救命啊!杀人了!”
几秒的寂静,孟深望着他,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那光芒令平以杉深信不疑,孟深真的会杀了他。他心如死灰,可是接着,房间门打开了。两个警察冲了进来:“别动干嘛呢?”
孟深皱起眉头:“你好。”
平以杉惊喜了一瞬间,但也只有一瞬间。从房间外面进来一个姑娘,面色苍白,蹬着高跟鞋,一脚踩在平以杉的后脑勺上。路橙说:“就是他下药迷奸我,我当时不知道,还跟他谈了半年恋爱,”她冷笑一声,“你这张虚伪的假脸,真是看着都要呕了。”
平以杉迷茫地望着她,可能是药劲儿上来的缘故,他已经忘记了路橙是谁。
孟深把杯子递给警察:“这里面可能下了药,”他看一眼晏棠,“我朋友……差点变成受害人了。”
路橙这才看见床上倒着的是晏棠,倒吸一口冷气,咬牙切齿地对平以杉竖起大拇指:“人渣啊。”
警察看见孟深给平以杉戴的铐子,哭笑不得,让平以杉伸出手,给他换手铐。平以杉哆哆嗦嗦地问:“警察叔叔,再过两天我就要出国了,大后天的飞机,我还能赶上吗?”
在场几个人都感到十分惊奇。平以杉望着警察的眼神期期艾艾,其虚伪和天真的二象性令人叹为观止,路橙又要冲上去打他,被警察拦住,警察皮笑肉不笑:“你现在手机退票还来得及。”
平以杉是阔少,倒不在乎那两个子儿。他像一头被打了麻醉的猪,由着警察拖出去了。警察让孟深下去做笔录,孟深说随后到。
门被关上了,这场闹剧短暂谢幕,房间里一片狼藉,主角浑然不觉。孟深来到床边,把晏棠抱到床中间去,给他盖上了被子。打高了空调的温度,孟深坐下来。晏棠此时看起来全无防备,头发自己干了,不知道起床会不会偏头痛。他看起来像一汪易被踏碎的泉水。
孟深想到,有一个版本的《睡美人》里,公主在城堡里熟睡,进入城堡的国王发现她并将她强奸,让她怀了一对双胞胎。公主醒来后浑然不觉,后来还爱上了那个国王。
孟深深吸了一口气,下意识去摸口袋里的刀,又立刻收回了手。这样不好,不能让晏棠发现。晏棠是直率、勇敢、健全的晏棠,他和孟深是不同的。
50
晏棠请假,做完了笔录,和孟深一起走在回酒店的路上。滨海是个人口不多的城市,人和人之间都很有距离感。他们虽是并肩走着,却好像也隔着一段安全距离。天很高很蓝,阳光很舒朗。晏棠问:“你说,警察叔叔们会怎么看我们?”
孟深知道他在想什么,弯起嘴角:“幸好没找媒体报道。”稍微一加工,就变成男同性恋的爱恨情仇,给人看猴戏去了。
平以杉他妈已经在来的飞机上。相比较而言,平以杉那些视频反而是小罪了,他得解释的是迷奸,不算这次未遂的和之前对路橙的,还有好些次,视频里录着呢。平以杉托陈一找路橙,陈一只知道事情严重,心急火燎连蒙带猜,直接飞人家家乡去了。
“视频不好当证据的,”晏棠说,“他们会找很好的律师,不一定能告得过。”
晏棠用词谨慎,孟深知道他的意思就是可能性渺茫。孟深从地上随手捡一块石头,朝公路外的海中投去。离得太远,石头砸在海边的沙滩上。他笑起来:“但我只能做到这里了。剩下的选择权,不在我手里。”
“你猜到他会在姜汤里下药了吗?”晏棠站定了。
“没有。”
“真的吗?”
“没有。”孟深重复道。
“好。”孟深说没有,那晏棠就相信他,“春节滑雪那天晚上,他说多点了一杯咖啡,问我要不要喝。中间已经敲过一次门,我没应。”
孟深其实不想知道这些。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呢?这是法制社会,又不能真的把平以杉杀了。但晏棠絮絮地说了很多:“在那之前我们很久不联系了。但是我爸和他家还有合作,常要我多走动,他也说,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当个酒肉朋友总没关系。我们认识了很多年,他都表现得像脑子少根筋一样。现在想想,装得不像。我偏偏就信了。后来撞见路橙那事儿,我还上赶着给他善后。”
孟深低着头,听晏棠的声音在风中飘飘扬扬。晏棠说:“你不觉得吗?我才是真正的大傻逼啊。”他抬起手给了自己一耳光。又一耳光。还要打,被孟深拦住了。晏棠面无表情,他很爱哭,这次哭不出来,只觉得浑身发烫,像长出了许多刺。
孟深说:“你下午还要拍戏呢。”
孟深看起来一直如此清醒理智,晏棠愣了愣,恍然点头:“是。”话虽如此,他却睁大了双眼,想从孟深脸上找到一点,不管是裂缝,或是别的什么。但是孟深脸上什么都没有,反而让晏棠感到不安。孟深穿着T恤,外面套着薄薄的长衬衫,衬衫衣角轻轻扬起。
“你打车去片场,时间不早了,”孟深说,“本来还想找家店吃顿午饭。”
晏棠想说那就去吃,可剧组的电话已经打来了,元紫在电话里赞叹:“生产队的驴都不敢这么歇哈。”
晏棠挂断电话,拽住孟深的衣袖:“可是你怎么办?你是不是要走了?”
孟深不置可否:“帮你叫车?我不知道地址。”
“你不能走,”晏棠掏出房卡,塞进孟深的衬衫口袋,“回我房间等我。我回去之前,你哪里也不能去。”
孟深听着听着,笑开了,无负担的笑:“好家伙,这么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