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棠是色厉内荏的主儿,一听这话,气焰立刻消了,皱起眉:“我又不干什么违法乱纪的事,该回家我自然会回,别弄得我是什么观察样本一样。”
“好好好,”晏妈妈笑起来温温柔柔,晏棠从小就和她更亲,“我们也是头一次当家长,没有经验呀。”
“你们都当了二十年了。”晏棠也不好再说什么,老老实实按时回家报道。周一见到孟深,孟深还就那样,望着他,似笑非笑,要是身边有同学,就客客气气打个招呼。真是没劲透了。晏棠就也装出没事人一样的姿态,不就是演嘛,谁在乎谁啊。
有时候周末逮着出去玩的机会,一问孟深,孟深又要揾食。晏棠说:“要不然我去看你拍东西吧。说不定人家看上我,不要你拍了。”孟深说:“对啊,我想想都焦虑死了。找份工打不容易,放过我。”说话的时候是在课间,阳光从窗户斜着洒在晏棠的侧脸上,让他看起来很像前几年那种言情杂志的封面男主。孟深掏出手机,趁他不备,很快拍了下来。晏棠“哼”一声:“这不好吧。拍我要给报酬。”
“那完了,”孟深失落地塌下肩膀,“我是穷光蛋,我拿不出来。”
“你都不问问报酬是什么!”
“好吧。那报酬是什么?”周围人声嘈杂,孟深盯着晏棠的脸,眯起眼睛,缓缓地笑了,“你不会想说是一个吻吧?未免有点”
“有点土,妈的,什么话都给你说了,”晏棠凑过去很快吻了一下孟深的下巴,“你别这么没劲。”
晏棠眼睛不耐烦地瞪着,一撮头发恨恨地翘着。孟深很想伸手把那撮头发压下来,但是这时下一堂课的上课铃声响起。于是他们又不认识了。
孟深骑着摩托去一切骑摩托可以去的地方。其实在首都这样的地方不很多,到处都是交通管制。晏棠一开始嚷嚷说:“我迟早把这摩托给你大卸八块。”他险些患上摩托车ptsd,孟深说:“改天我再带你一次。这次肯定不去寻死。”
晏棠精神抖擞起来:“什么时候?”
“等你有空的时候,自由的时候。”孟深轻飘飘地说,去取他的摩托,骑着回去了。
孟深没时间,晏棠就和他的朋友们一起玩儿。周末有人过生日,在自家的大别野里轰趴。平以杉念的是播音主持,喝醉酒酒后像一条脱缰野狗,蹿到所有人面前,自告奋勇给他们当主持人,也不顾人家要不要他:“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满地不开门。在这样美丽的夜晚,我们自当发挥主人翁精神,用我们的青春去爱!去燃烧!只要有过绚丽的一霎那,纵然粉身碎骨,依然死不悔改……死有余辜……九死不悔!”听得晏棠一愣一愣的,这哪句跟哪句都不挨着啊。
平以杉说着说着,一弯腰,“哕”表演效果这就出来了,所有人都笑。晏棠揉着太阳穴把他拖到卫生间漱口,平以杉拍着胸脯:“棠……棠哥,怎么着,像模像样吧?”
“说多少遍了谁是你堂哥,我们没这个血缘关系,”晏棠把毛巾打湿了糊到他脸上,“清醒点,德行散得没边儿了。”
“我这才哪到哪,”平以杉靠着墙,“上次那谁跟对象过情人节,叶子都飞起来了。棠哥,你还是太纯。”
晏棠的声音立刻沉了下来:“你也飞了?”
“那必须不能够啊,”平以杉叫起来,“我想死吗?让我家知道他们抽死我。”
平以杉老这么说,这不能那不能,因为有家庭的管束。他做出沮丧的表情,但眼睛仍然是快活的。晏棠意兴阑珊地点点头:“清醒了就出去。”
“棠哥,”平以杉刚想起什么似的,又叫他。
“说。”
平以杉追上他的脚步,好奇地说:“我去找朋友玩的时候,见到你微信经常聊天的那个人了。他叫孟深,对不对?”
晏棠习惯每个联系人的聊天框都用不同的壁纸,这样消息不容易发错。他和孟深聊天的时候,平以杉一副状况外的样子,原来看到了。晏棠眨眨眼:“平以杉,盯着别人的手机看很不礼貌。孟深是我同学,怎么了?”
“哥你放松点儿,”平以杉说,“咱们俩谁跟谁,你就算明白告诉我他是你对象,我也不会说什么啊。”
晏棠沉默下来。平以杉咋舌:“还真是。”
是吗?晏棠在心里问自己。平以杉张着嘴,露出天真烂漫的表情:“你原来喜欢面相阴险的直男。”什么狗屁形容,“怪不得你当年不答应我。你老骂我是个傻帽儿,我就不是你心仪的类型。”
晏棠心烦意乱:“到外边去别乱说话,不然我帮叔叔阿姨先除了你这个祸害。”
平以杉夸张地打了个哆嗦。晏棠的心中忽然涌起一种强烈的不安定感,他坐在院子里面茫然地看着玩乐或者假装玩乐的朋友们,他们很像影视城里负责营造氛围的龙套,似乎总是那样的步态、那样的调笑和放纵。晏棠给孟深打电话:“喂?”
“怎么了?”孟深很快就接了起来。
“……没事。”
晏棠没什么话好说,孟深便也不说话,两个人专心听对方的呼吸声。
“你在干什么呢?”他们同时问对方。
“在朋友家玩儿。”“喂黑格尔啊。”他们同时回答。
孟深笑起来,手机里他的笑声听起来有些模糊,令晏棠感到不满足。他打着电话,无意识地抬起头。这天是满月,天上银白色的月亮薄薄一片,像铝箔纸,看起来假假的。晏棠突然疲倦起来,他对孟深说:“我想回家了。你来接我,行吗?”
33
“你好,我叫孟深。”
平以杉坚持送晏棠到门外,晏棠知道他就是想和孟深打个照面,好奇心作祟。孟深穿军绿色的薄夹克,工装裤马丁靴,气势像刚从叙利亚战场开车回来。他摘下头盔,晏棠就凑过去亲他一下。平以杉抱着胳膊,装出没眼看的样子。晏棠跨上车,在他的背后,平以杉和孟深对视一眼。孟深略一点头,平以杉说不介绍一下,孟深就告诉他自己的名字。晏棠按一下孟深的肩膀:“别管他。丫演什么呢。”
平以杉挠挠头,有点傻地笑了起来。孟深扭头,见晏棠戴好了头盔,便客气地对平以杉笑笑:“平老板,我们走啦。”
发动机声音震天,平以杉好像还要说话,他俩谁也没听见,摩托车已经绝尘而去。一路上都是大别野那样体面气派的房子,孟深收回目光,专心骑车。其实晏棠从门里出来的那一刻让孟深有种陌生感,好像晏棠是从外星飞船里出来的一样。但是晏棠抱住他的腰:“快快快饿死我了,我们去吃烧烤。”
晏棠吃了满桌子的签,重获新生,问孟深为什么会那么叫平以杉:“我以为你不认识他。”孟深据实以告:“连婵说他对你有过感情。”
“救命,怎么又扯上连婵。”晏棠头痛地说。
“所以有吗?”
晏棠低着头数那些签儿,数了半天也没数清楚,遂放弃:“唉,有过啊。”他无可奈何地说,“当时他上赶着给我发了好多gv,我说我才不喜欢男的,结果看完以后硬了,给我造成了重大的打击。”
“然后呢?”
“然后我把他打了一顿,花了好长时间消化这件事。”晏棠灌了两口啤酒,“一个人要是男的女的都能喜欢,那就是男的觉得你迟早回去结婚,女的觉得你就算表现得再喜欢他也是在骗婚。这下里外不是人了。”
晏棠惆怅得真心实意,旁边一桌男女对他投以复杂的目光。晏棠问孟深:“你会相信我吗?”
孟深不知道话题怎么就歪成了这样。平心而论,晏棠爱就是爱,爱尽了就是尽了,他看起来自由自在,没有骗的动机。但他不想这样告诉晏棠。他斟酌了很久,刚准备开口,邻桌的女生忽然冲过来,杏目圆睁,怒发冲冠,对着孟深喊道:“你可别信他!他们这种男的最喜欢装可怜了!”
孟深身体后仰,下意识望向晏棠,晏棠满脑子问号:“你谁啊?”
男生阻拦不及,女生拿起酒就往晏棠脸上倒,就像《小时代》里南湘对顾里一样,孟深伸手去抓她的手腕,酒拿歪了,倒了一桌子,最后酒瓶子也落下来,碎片满地。女生蹲在一地玻璃渣中,哇哇大哭起来。剩下三个人:“……”
男生说女生刚失恋,所以情绪比较敏感。原来这俩人不是男女朋友。孟深问:“那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