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雪大以为奇,凑近过去瞧他是不是睁着眼睡着了,百里横秋却忽然道:“小子,你还想当掌门吗?”
小少年愣了愣,随即坚决地说:“想。”
“为什么?其他几个小孩儿倒是还不用我操心你,可你你打得过你大师兄了?”
“还是打不过。”伏雪老老实实地说。
“但……”小少年挨在师父身边坐下,慢慢说,“但我就是要做掌门。”
百里横秋斜过眼觑他:“前两年,你不是还说要给大师兄掌剑来着?”
“起先那么想过,但我早就改主意了。”伏雪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小手,他的资质只算平常,然而坚毅刻苦远超同辈,那手指伤痕肿胀,掌心剑茧坚硬,全然不似十岁孩童。
“什么时候改的?你小子,是不是又背着师父瞎琢磨了?”
“师父,因为我想明白了一些事。”
未料小少年的神情分外严肃,伏在他膝上一本正经地仰面说道。
“靠人不如靠已,我一定要比师兄更厉害,只有当上掌门,才能实现我的愿望。”
“……你这些话说给孤芳师伯听过没?”
“没有啊,连师兄都没说过的!”
“好罢,这下倒是容易了……”
“那……师父,你说过会把我教成天下第一的剑者,还算数吗?”
百里横秋眉头微舒,用力把徒儿的脑袋也揉成一只小鸡窝,终于露出笑容:“那当然了,也不看看你师父是谁。”
同师父吃过晚饭后,伏雪又回去剑坪,开始给自己加练。
自从下定决心那日起,小少年仿佛忽然打了鸡血,清晨起床再也不用师兄来叫,而夜晚每每练至深更,回去时李清夷已经歇下,算来二人竟已很有些时日不曾好好说过话了。
这天伏雪踏着月色归去,却意外见到屋内灯火未熄。
伏雪暗地里较着劲,不知怎地,见着师兄竟有些不好意思,只是硬邦邦地问了句:“师兄怎么还没睡?”
李清夷披衣坐在床上,一副将要歇息的模样,烛火之下神情柔和清明。
只闻他道:“这段时间阿雪分外用功,这本是好事,只是入秋以来天气渐凉,入夜尤甚,往后还是还是早些归来吧,免得风寒伤身。”
伏雪两颊微红,心知他还拿自己当孩子计较,只忍着扑上去撒娇的冲动,故作冷淡地点一点头说:“叫师兄费心了。”便自顾背过身去洗漱。
李清夷许是见他没有交谈的心思,亦不再言。伏雪撩水洗脸时听见身后传来被子窸窣声响,也不知是手被夜风吹得冷透,才致触碰凉水竟觉得热,还是自己脸颊太烫,却把水都烫温了。
他洗漱完毕,转身之际偷偷望了一眼对铺沉静的背影,却不贪看,随即便一口吹熄了蜡烛。
总归多看这一眼也是不够的小少年心中暗想我一定会比师兄更强,最好叫他来为我掌剑,这样,就再也不怕留不住他。
群 4③16③400③ 整理~2022▽06▽27 01:51:53
第十三章 覆水将倾
傍晚时铅云愈重,黑郁郁压在山头,有大风起,吹得满山林叶簌簌作响。
受风声拨动的却不止林叶大师兄对长乐豺狗袖手旁观,致使五师兄肩头中刀,命在旦夕诸如此般的消息在弟子间迅速流传,风雨欲来之势,将宿璧山笼罩在沉闷的躁动中。
医舍门口,凌山云快步走出,焦急候在外头的苏容易立刻上前问道:“承钧怎么样?”
凌山云面容郁似天色,只道:“还没醒。大夫说,他右肩经脉破碎,往后只怕不好使剑了。”
苏容易向来最是爱护弟子,闻言眉头颤动,抢上两步便要绕过他进屋:“……我进去看看。”
凌山云却伸手将他拦住,吁出一口气道:“命保住了,没什么好看的。松君陪着就够了,咱们还有别的事要做。”
苏容易扒着师弟的胳膊沉默片刻,重重“嗐”了一声。
两人步履匆匆,即向青暝堂赶去。其余几位长老早已等候多时,李清夷跪在堂前,上次出现此番场景不过两天之前,庭中翠竹亦然如昨,恍恍然只若时间倒流。
凌山云亲传弟子受此重创,眉宇蕴着隐怒,沉冷似铁,踏进堂中并未入座,只在李清夷身侧驻足,低声问道。
“武堂弟子回禀,当时的距离足可以拦下韩碧,哪怕赶不上……只要你拔剑攻去,迫得韩碧回防,承钧也不会挨那一刀。可直到他离开,你只是眼睁睁看着。”
“李清夷,为什么不出剑。”
不知是否是跪得久了,李清夷神色委顿,显得有些神思恍惚,扶着七苦的剑鞘,只喃喃答道:“不、我不能……我没有资格,用这把剑。”
诸位长老有人忧心,有人预备着发难,有人预备着看热闹,听闻此言,面色却都怪异起来。
“这六年,你从没有用过这把剑?清夷,你……”
苏容易话未说完,便叫姜蝉子的冷笑打断:“李清夷,凌长老问你师弟有难为何不救,你这责任未免甩得太远了些。”
听闻“师弟”二字,李清夷似乎找回一点精神,强直起上身问道:“承钧怎样了?”
凌山云沉默片刻,在旁说:“已无性命之忧。”
“那就好……那把魔刀邪气缠绕,一旦入体,便会侵蚀经脉,万万……不可小觑……”
“你既知如此,还”孙辕拍案而起,一句话还未喝完,却见李清夷身子向侧里一歪,软绵绵倒在地上,竟便昏了过去。
苏容易紧跟着凌山云进的屋,此间便站在他身后,见状连忙上前看脉,只见青年眉间紧锁,脉象起伏,并无损伤痕迹,然而通身气血躁动,不知何故,竟翻涌如沸。
将人抬了下去,先前的大夫还没走,又被唤来继续看护。青暝堂中仅剩五人围坐,一时都沉默下来。
孙辕这番也不需再托些生活作风之类的由头发难,单刀直入道:“李清夷就是祸根。我的主张和上次一样,我只问,还有谁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