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他忍住哭腔,慢慢又坚定地说,“你会结婚,但是我会诅咒你,你永远都不会幸福。”
秦泯的动作停了一停,但是他连头也没回,还是直接走了。
离开这个家,这一路就仿佛是穿透了大雾,到处都是雾蒙蒙的,以为越往前走就会越明朗,可心里却始终像压着什么,离开家并没有预想中的轻松感,反而沉闷压抑,竟有一种大难临头的窒息。
秦泯心神不定,心口真像被拽着往下沉,他忽然恐惧了,秦星辰的声音一直回荡在耳边,是对抛弃他的哭诉,还有诅咒,诅咒他不会幸福,诅咒他永远不幸。
用什么诅咒,他需要付出什么才能这么下狠心地诅咒。
心乱如麻中他的手机忽然铃铃作响,秦泯急忙转了一下方向盘,把车开到路边,再去看手机,屏幕上只有“宝宝”两个字。是秦星辰,他还有话要说吗?
是被心慌压迫着按下了接听键,而秦星辰的声音就在这时候钻了出来。他说得很慢,很平稳,丝毫也听不出之前的悲痛欲绝:“爸爸,我刚才说错了,我不该诅咒你今后不幸福。”
秦泯的表情变了变,依然悬着心,并不觉得儿子这样是回心转意了。
秦星辰依然用这种淡薄的声音说出最恶毒的狠话:“如果有来世,下辈子你也要继续不幸。爸爸,我会永远缠着你的,我会一直看着你痛苦。”
秦泯的眉心直跳,心口一阵阵地抽紧了:“宝宝,你在干什么?”
他那边非常安静,秦泯都仿佛能看到阴冷的风绕在他身边,卷住了他,再裹着他单薄的身体往下坠。
秦星辰笑了,笑里又变得轻快:“我不要跟你结婚了,我会变成鬼魂缠着你,然后一直看着你不幸。”
“宝宝!”
再没有回应了,电话却也没有挂断,它被放在了一个很安静的地方。秦泯不停地喊着儿子,再迅速把车掉头,手机里开始簌簌地响动,听起来就像是绢布摩擦的声音,秦泯发着抖,心里的不安已经到了极限,他对着手机大吼:“宝宝,你说话!”
随即就是重重的一声,落地能惊起无数尘埃,但是这一声到中途就猝然而止,取而代之是另一种更毛骨悚然的声音,就像是身体里某一处的骨头碎裂了,被齐齐地勒断,随后就是秦星辰痛苦地闷喊,嘶嘶地卡在了喉咙里,他喘不出气了,而每一声都似钢针,尖锐地扎进秦泯的胸口,搅动起血肉,他不敢去想最坏的后果,可那个念头却如附骨之疽,已经完全植入到他的脑子里。
是挣扎的窸窣声,也许两条腿正在无助地踢蹬,始终也不会挣扎多久,他是存了死志的,要用自己的生命做代价的坚定,然后他还会带着对秦泯不幸的期待被烧成灰,每一捧骨灰里都是恶意。
“宝宝,你在不在,接电话。”
“秦星辰,你说话!”
“宝宝,说话好不好!”
手机里终于彻底安静了,如果秦星辰已经幻化成鬼魂,那发出的一定是笑声,祭出了生命的笑,等着秦泯赶到后跪在他身边痛苦悔恨的笑,以及他的余生永远都会记住这一幕,他的脖颈被勒断的悚声,他挣扎时的无力,他每一口喘不出去的呼吸,到放弃后的力竭。今后都会伴着他,跟紧了他,鬼魂会在他的耳边吹气,在他的梦里狰狞,每时每刻都在重复那天的死状,要他去拼凑死前的每一刻,但永远也拼凑不全。要他牢牢记住,他是个乱伦的混账,他是害死儿子的凶手。
第十七章 眼见
钟晨夕蜷着身子抽泣,他现在知道了为什么哭,他是在为姐姐哭。难怪梦里的姐姐要剪掉长发,姐姐连小熊也不要了,因为她被爸爸抛弃了,她痛苦到永远闭上了眼睛。
原来秦叔叔是这样的人!
他哭得发抖,而一双手过来扯下他的手臂,把他的脸露出来,有温热的呼吸喷在他脸上,随后脸上就被密密地亲着,要吻掉他的眼泪。
钟晨夕抬手要挥开他:“不要你,我不要你……要爸爸,爸爸……”
那只手又被捉住了,开始吻他的手心,无比渴求的声音:“宝宝,爸爸在这里。”
“不是,不是。”钟晨夕头疼不已,恐惧地看着那张脸,“你不是爸爸,是你杀了我,是你不要我的!我诅咒你,我诅咒你!”
秦泯却激动地连抚他的脸:“宝宝想起来了,全部想起来了!”
钟晨夕大叫起来:“不是,你不是爸爸!”他抓着床要爬起来,要逃离这个人,要去找他的爸爸。
环住他的身体又在发烫,钟晨夕不知道那些东西叫纹身,他只觉得很可怕,恐惧的只想逃。
可他只是一动,一双手马上圈紧了他的腰,钟晨夕根本就逃不开他的桎梏。“宝宝,原谅爸爸,原谅爸爸好不好。”秦泯埋首在他的肩上,颤着声音哀求,“爸爸听你的话,正在不幸。宝宝可以回来惩罚爸爸,爸爸也可以永远被你诅咒。”
他的白发,他血红的纹身,他的话全部都只让人感觉害怕。钟晨夕大声叫爸爸,盼着爸爸来救他,可随即脸就被捧着板过去,对上的是一双愤怒的眼:“不要再想他了,他不要你了,他不配当你爸爸。”
不要你了?
钟晨夕眼前一阵眩晕,不要了,就像秦泯不要姐姐那样吗?
“不会,不会的!”钟晨夕挥手推他,哭着否认,“爸爸要我的,爸爸只要我。”
“你自己想想。”秦泯厉声反问,“他是不是凶你了,他抓疼你了!他不分青红皂白地对你下手,他就不配当爸爸!”
这真的是在说钟权吗,明明就是指他自己。钟晨夕还想躲,却偏偏被这些话刺到心里。他还记得,他晕过去之前爸爸就是这样对他,那么凶狠地质问他,抓疼了他,表现得就像真的不要他了一样。
“他这么随便就对儿子发脾气,他随便就能弄伤你,他有什么资格当爸爸!”
他这样斥责钟权,就能再多得到一丝安慰,找到一面镜子,就要把其中的缺点无限放大,要这样呈现给钟晨夕看,让他失望,让他彻底死心。
“爸爸要好好照顾儿子,要疼爱儿子,不要让他受一点伤,这才是一个好爸爸。他做到了吗,他算什么!”秦泯哑声吼着,表情更加的狰狞,“他没有做到,他就不配,他就不能拥有儿子!”
钟晨夕还在摇头,而秦泯忽然又温柔起来,伸出手给他擦眼泪:“你不信,那爸爸就带你去看,那个不负责的人到底在做什么?”
听他这种讽刺的腔调,钟晨夕心里又是一下咯噔。他从刚才就一直在叫爸爸,他已经离开这么久了,为什么爸爸不来找他?
又加上晕倒前的暴力,钟晨夕动摇了,他的脸上现出了怀疑,他害怕姐姐的悲剧再来,这次就会轮到他。
秦泯迷恋地抚过他的脸,终于舍得分开了,他这时候站起来,身上的纹身已经渐渐恢复了正常颜色。他也像平常的样子了,他牵过钟晨夕的一只手,诱引着他:“宝宝过来。”
钟晨夕又胡乱地抹了几下脸,还是抽噎着跟着秦泯往外走。他的心砰砰跳,两腿又发着软,他实在很想马上就看到爸爸。他战战兢兢地从二楼下去,到他们的房间门口,这里还维持着发生了一场争执后的凌乱模样,衣服鞋子扔了一地,钟晨夕马上就认出其中有他爸爸的物品,零落地散着,是爸爸的衬衫,爸爸的皮带,可其中还有一些他不认识的东西,轻盈地飘落在地,像一条美丽的长裙。一样是裙子,可这条长裙散发的意味跟姐姐的完全不同。男人和女人的衣服堆叠在一起,马上就生出一股难以言状的暧昧。钟晨夕即便心智不全,也为这一幕怔愣的不能言,他扯了扯秦泯的衣角,脸上写满了不解。
秦泯的表情变得无比爱怜,他抓紧了钟晨夕的手,对他说:“宝宝不知道,已经过了一天了。他这个爸爸都没有来找你,反而跟别人在一起鬼混。”
他却用了“鬼混”这个词,钟晨夕的手也不自觉地握紧了,呆呆地站了一会又就要冲进去。他不肯相信,都已经过了一天了吗,爸爸一直没有来找他?
“爸爸!”他松开了秦泯的手,匆忙打开了门冲进去。秦泯还站在原地,唇边带着淡淡的笑,等着房间里会继续的事。
是钟晨夕的尖叫声,又是哭声,再喊“爸爸”的声音变得尖锐而慌乱,秦泯就是在这时候走进去,缓缓走到了钟晨夕的身后,就成了他最坚固的屏障。
钟权也是在儿子的叫声中才醒来,他首先捂住头,睁开眼的第一感觉就是一阵晕眩的疼痛。晕倒前的事在慢慢回笼,只是他还来不及愤怒,就被更近的叫声夺去了全部心神,是他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