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自言自语，又好像故意说给安简意听的。他说他也想住这儿，不想回家受气。

安简意不知道该不该搭话，他偷偷瞥了陆扬声两回。第一回欲言又止，第二回只是想确定他是不是真的很烦，要不要拿走他手里的气球自己干。

“.......安简意。”

“嗯？”

他抬起头来，对上陆扬声带着不解的眼神。

“你一直都这么没有世俗的欲望吗？”

第6章

安简意从小到大，在物欲这方面的需求确实很低。

或许是因为从小到大家庭环境的不同，也或许是因为大学时候那段因为没钱而过得格外窘迫的生活经历，对于很多东西，安简意都一直秉持着得过且过的态度，以实用价值衡量一个东西的存在意义。陆扬声的话让他自然而然想到这里，觉得他大约是在说购物，却又觉得眼下这氛围环境横插这么一句有些太过突兀。那时候他没能回答上陆扬声的话，对方看起来有些欲言又止，最后就当做没发生过那样揭了过去。但安简意不行，陆扬声不在意这一个没有下文的问题，可他却在意他。

手里的餐具一下一下戳着盒子里的米饭，温煜在碎碎念许久无人回应后发现安简意明显的心不在焉，于是安静下来，很快从他嘴里听清了半句喃喃自言。

“......没有世俗的欲望？”他偏头看他：“谁这么说你了？陆扬声吗？”

“.......嗯。”

温煜放下手头的筷子，在安简意点点头后大笑起来：“我真服了他了，怎么这么多年还是这么自恋.......”

“自恋？”

“对啊。觉得自己应该是视线中心，巴不得全世界都绕着他转。你还记得吗，他以前上学的时候最爱开派对，一晚上就跟撒钱一样气派。为的不是别的，就是别人都围着他绕，他觉得爽。”

温父温母掺不进这话题，在旁边安静的吃饭。温煜同安简意说起话来也不避讳，他擦擦嘴角，很坦然地冲他摆了摆手。

“他当时追我，说实话，其实我也有心动过。毕竟人帅多金，性格也挺好。完全没感觉都是假的。”

“但我很快就发现，我和他不合适。”

“人和人之间的感觉，其实从一开始就能判断出对方和你到底能走到哪里。后来我也谈过几段恋爱，现在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我觉得喜欢这件事，是没办法后天培养出来的。”

的确如他所说，温煜同他提起过，他谈过好几段恋爱，如今这个是他体验过很多段不同以后选出的最佳解。学生时代的安简意擅长解题，知道只有亲手用过不同的多种办法验证过答案，才会知道哪一种更好用更正确。

他已经不是学生了，思维却变得比应试教育更加刻板。温煜的话被他反复琢磨，来回推演，始终都走向另一种出题者根本未曾提及的答案。

他不觉得陆扬声的想法有错，即使一定要说，或许这也只能算作个概率上的悖论。一次就遇到最后那个对的人和一次一次试错后遇到对的人，显然前面那个概率更低，但它依旧有成立的可能性。

安简意无法用精密的数据演算这么一道对自身经历要求极高的题。回到酒店楼下时，路两边的灯早已亮起，他看一眼时间，不早不晚，既然没有想做的事，索性回房间呆着，早点睡觉也还算不错。

他跟着温家人一起进了电梯，在抵达门口即将各自回房时，安简意摸了摸上下两个空荡的衣兜，忽然意识到个问题。

出门时候陆扬声走在后头，他顺手揣上了房卡，而现在只剩下自己。

“没事，打电话叫人送一张上来就行，要不了多少钱。”

温煜靠着房门，同他一起等在门口。安简意想了想，最后掏出手机，给陆扬声发去条信息。

“房卡是不是在你那儿。”

陆扬声坐在车里，消消乐已经打到第70关。角落里的几块冰直至最后也没能融化，他崩溃得关掉游戏，点进微信，一眼就看见最顶上安简意的消息。

没来得及回复，他紧急伸手摸兜，黑色卡片贴在衣兜内里的布料上，不仔细掏掏，一下子还拿不出来。

“是。我再给你订一间房，你住那儿去吧。”

“不用了，温煜联系了工作人员，他们马上就把新的卡送上来。”

“不要钱买？”

对面沉默了会儿，陆扬声听见温煜询问的声音，很快，接电话的人就变成了他。

“开新房的话记得选同一个楼层，免得让小安来回跑。”

“知道了。”

陆扬声挂断电话，同前排的李叔交代过酒店名字和楼层，借着自己的账户就付了款。他将信息转发给安简意，点开消消乐继续坚持不懈的消冰块，直到不远处的别墅底楼亮起灯光。陆扬声看过一眼时间，还有一个小时到十二点，手机快要没电，消消乐卡了关，他想了想，叫李叔等在原处，下车向着别墅正门走去。

杨阮坐在沙发上，没开电视，没敷面膜。陆扬声知道她今天或许真的有些生气，不过他并不在意，将手头的手机往沙发里头一扔，自己坐进了同她离得最远的座椅里。

“你想干什么？”

“你问我？”

陆扬声看着她冷淡的表情笑出了声：“你每天费尽心思去巴结拉拢那些贵妇，要把他们的儿子女儿介绍给我当老婆，或者说，把我嫁出去给别人当老婆，不就是为了下半辈子还能像现在这样吃好喝好随便刷卡不管余额吗？”

“这么想找个新的靠山，哪里用得着给我找。那么多死了老婆的老头，你自己改嫁过去不更好？”

“陆扬声，你别以为你管着公司就能在我这儿发疯。”

手边的花瓶被她顺手提起，向着他的方向劈头盖脸砸过来。青瓷磕到立体浮雕的沙发角，在半空就碎成了片，稀里哗啦落了一地。飞溅起来的碎片在陆扬声脸上一连划破好几条口，鲜血从伤处缓缓渗出，又在上头缓慢的凝聚，最后变成一滴又一滴，顺着他瘦削的侧脸止不住的往下滴。

辛雪梅躲在不远处的餐厅门后，瞧见陆扬声见了血心里着急，却又不敢上前。她拿出手机来同李常齐发消息，又悄悄往外走动几步，替他打开了大门。

“我在你这儿从来没有正常过。”

李常齐冲进客厅，恰巧看见半张脸都是血的陆扬声从桌前站起，随手抹开那些血痕，脸上没什么表情，连带着语气也非常平淡。

“我们都是疯子，这个家里从来就没有正常人。”

“你想让我抱别人的大腿，我偏不。你去当别人家的续弦甚至是小老婆，我都不介意。”

“盛轩没在你和我爸这样的疯子手里垮台，也不会在我这儿倒闭。你爱怎么样怎么样，只要别再来烦我，你也不会缺钱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