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1 / 1)

而一模一样的开头,也只会收获一模一样的结局。幼稚的美梦消散,陆扬声已经无法再往追爱这件事上投入那样不顾一切,奋不顾身的勇气。时间和精力不断在消磨,如果一开始就知道不会有好的结果,直接放弃整个过程,对他而言或许更加轻松。

“安简意。”

“嗯?”

唇齿磕碰,甜蜜的水果咽进肚子里,贯穿经脉的最后一抹酸味上泛,席卷舌尖齿根,留下让人迟钝的一片麻木。说不出口的话绕在嘴边,陆扬声已经无法再坦荡地看着安简意的脸,看着曾经无数次近在咫尺的嘴唇,还有那双总是湿漉漉的,满是真诚的眼睛。

“对不起。”

话语末尾消散在空旷安静的室内,陆扬声没有了下文,默许安简意的多想任意发挥延伸。没头没尾的道歉可以有很多的意思,可以是对说重了的话表示抱歉,也可以是对那句被错认的表白正式的回应。原该跟在后头的解释突兀的消失,陆扬声害怕安简意的追问,站起身来往房间走的动作僵硬又快速。

“咔哒”,门轻轻关上,刻意放缓的动作让动静不再那么明显。陆扬声背靠着门板,原本清楚的思绪被一双手越揉越乱。外头电视里继续传出声音,坐在那里的人却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安静。安简意坐在原地,被外头的天色一点点吞没掉周遭所有的光。等到屏幕的荧光在环境色里亮到刺眼时,他站起身来关掉电视,忘记了饥饿的感觉,转身走向卧室。

脚步声靠近门边,陆扬声靠坐在门下,也像他那样呆坐了良久。原以为今晚会就这样草草收尾,他微微偏过头去,等待着那一声落锁的声音传进耳里。

“晚安。”

又轻又低的声音透过门缝穿透阻隔,将属于夜晚的沉静彻底搅乱。期待的声音终于在几秒后出现,但陆扬声已经不再为此感到心安。他喘息着,呼吸变得越来越紧,直到愧疚和不甘的感觉快要将他压迫到窒息。挡在面前的手遮住全部光影,陆扬声抱着脑袋,缩在那个灰扑扑的角落里,那种茫然无措的感觉就好像回到了过去,儿时的自己躲藏在相似的地方,门外是无休的争吵,破碎的声音一度逼近自己,最后归于死寂。

无声的黑暗连同过去和现在,陆扬声无助的,长长的吞吐着每一次呼吸。看不见头的夜晚给不了他一场美梦,无数个没能如愿以偿的瞬间裹挟着遗憾,痛苦,悲伤铺天盖地向他涌来。

他一次又一次溺亡,在挣扎不出,求救无援的过去里,被未来的巨浪不断的拍打进深海,最后彻底失去自己。

其实那个晚上,我也对你说过晚安。

第59章

安简意醒的时候,陆扬声恰好出门离开。拉开房门时候,他恰好看见最后的门缝消失,几不可闻的落锁声音在重新热闹起来的清晨里显得毫无存在感。他靠在门边,蹲下身摸了摸凑到脚边来的不乖,心悸的感觉在手心中柔软温热的皮毛之下一点点抚平。

没有闹钟,没有被打扰,安简意就这样恰到好处的醒了个大早,恰好同陆扬声错开了照面。即使他们之间还没来得及再说些什么,安简意却很确信,或许这样的“恰好”以后还会经常发生,不止在早上,或许也会在下班时候,回家时候。

刻意减少交流,越来越少的对话会自然而然的削减对方在自己生活里的存在感,分寸和尺度的重新建立需要相当长的时间,付出的代价也不仅仅是变得谨小慎微起来的相处,还有再也回不去的亲密关系。

做朋友尴尬别扭,做同事欲盖弥彰,室友听起来离谱又奇怪,刻意营造的陌生让这段关系变得更加进退两难。安简意不想看到这种局面的出现,却也不想陆扬声因为自己感到辛苦。他继续选择退让,让他尽可能的从自己身上感到舒服和自在,不愿成为他原本就紧绷着的生活里添堵的那个部分。

安简意花了整个上午的时间收拾整理过整个家,亲手触碰过每一个带着陆扬声痕迹的地方,将一切杂乱无章放归原位,忙碌的感觉让他暂时放下有关于房屋主人的念想。重新清理过身上深些的伤口,安简意带上东西出了门,向着林琢绛的展厅出发。

展览的选址就在市中心一家美术馆内,区域划分并不太大,大概也是因为这场展只不过是以个人名义而非团队制作展出的原因。简单的场馆设计和并不多的展品逛下来花费不了太长的时间,安简意走走停停,一边拍照一边看着展柜里那些精致的瓷器,在闭展之前踩着时间出了门。

美术馆底楼是供游客休息的咖啡厅,他没急着离开,在下头寻了个空位,端着咖啡坐在落地窗前头,看着外头文化广场上玩闹的小孩兀自的出神。

咖啡厅里播放着同季节适合的歌,不远处花坛里种着的银杏黄得晃眼,同远处火红色的夕阳一起构成幅标志的秋景油画。身上的衣服越穿越多,手里的纸杯透着暖意融融的温度,安简意抬头看看天,对时光的流逝依旧没有清晰的认知。

春秋的温度,穿衣的薄厚几乎都没什么差别,人们区分这两个季节,无非是凭借温度的走向,一个催生出无穷无尽的生命走向夏日的巅峰,一个卷扫着落叶残花往沉寂里封存。不同的心境让相似的感觉变得模糊,安简意很难去形容此时此刻自己的心情和所思所想,但大部分时候,自己的全部都被同一个人所占据着,为他保留着,不留分毫余地。

风吹进窗口,吹进酒店里那条狭窄的长廊,吹动他身上单薄却昂贵的西装,将烟叶的刺激全都吹散。带着一缕朦胧的白色尘雾遮挡住阳光灿烂的整个夏季,重新卷到他面前时,就只剩下萧瑟和冷清。

安简意并不会因为一句对不起而陷入太长时间的沮丧和失落,在陆扬声还发了疯一样喜欢着温煜的时候,他听过太多比这句话更有杀伤力的言语,安简意迟钝的本性在很久之前就开始发挥起作用,让他能一直自顾自的坚持着喜欢陆扬声这件事。所以,即使他能听懂对方的弦外之音,安简意也仍然认为,自己对他的积极作用应当还是远超过副作用的。

起码......不会再有谁能够拥有在知道陆扬声所有密码的前提下仍然毫无二心,下班之后只想着做饭和打扫的朴实初心了。

最后一口咖啡饮尽,安简意准备起身离开。他低头去摸索包里的耳机,抬眼的瞬间,一个人影从面前的落地窗外经过,颇有质感的风衣剪裁将男人的身形包裹得利落高挑。凭着那个侧脸,安简意认出了林琢绛,抓起包来匆匆往外头跑去。

“您是林设计师吧?”

身前的人闻声扭头,林琢绛有些茫然地看着面前的年轻人,同他伸来的手轻轻一握。

“我是。”他颔首致意:“你是......?”

“之前托了盛轩集团的关系加过您的联系方式,看了您的朋友圈,今天来这儿看了展出。”安简意重新做过自我介绍:“我叫安简意,您叫我小安就好。”

林琢绛反应片刻,很快记起不久之前同自己简单聊过几句的那个年轻人。工作室下一个项目同盛轩对接,他原本以为只不过是相关的工作人员,却没想到对方一开口就是瓷器,同设计工作毫不沾边。素未谋面,他想象中的安简意同眼前的本人略有些出入,但好在相差并不远。

“是你啊,上次跟你聊天时,我还挺意外的,没想到你们这样的年轻人也还有对瓷艺感兴趣的。”林琢绛释然一笑,同他一起往不远处的长椅走去:“今天的展览,看下来如何?”

安简意很真挚地点了点头,说很好。

“我对瓷只是略通皮毛,给不出您更专业的建议。但这一场同您别的个人展览相比起来,整体风格好像更朴素和清雅。”

“不错,这场展厅面积小了很多,太复杂花哨的场馆布置容易喧宾夺主,也同这一批展品并不契合。”

背后的喷泉一波一波来回交替喷出水柱,两人在长椅上一同落座,面朝着方才安简意注视的那个广场和几片绿化,耳边的笑声和交谈声混在一起,夕阳的余韵占据大半视线,让原本萧条的秋风里多出几分舒适的惬意。

“这场展大约也是近几年最后一场我的个人展出。”林琢绛冲他淡淡一笑:“制作展品需要太多时间,一场展览也需要投入更多的精力和时间去打磨。工作室的规模越来越大,以后或许就不会有足够的空间留给爱好。”

“那这些展品,您要怎么处理?”

“卖掉,然后把钱捐出去。爱好这种事儿不能和利益沾上边,一旦沾上了,就不纯粹,也不会再喜欢了。”

林琢绛平和的说着话,安简意坐在他身边,静静听着他讲。在此之前,他同他从未见过面,照片里所见的人到了面前,长相之外,那种平和温柔的气质让安简意感到无比熟悉和亲近,年纪和性格的相仿让他想起了自己的父亲,他难得说了那么多那么久的话,一直到天快要彻底黑下去,意识到时间的不合时宜,他率先站起身来同他告别,同他一起向着停车场的方向走去。

“以后应当还会再见面的,”林琢绛同他伸出手:“还有机会的话,我们可以聊得更多。”

“是,今天耽误您的时间了。”

林琢绛笑着摆摆手,转身就要离开,还没迈出步子却又收回,回到他面前。

“盛轩集团现在的负责人,应当是上一任陆谨华的下一代,对吗?”

“是的。”

“许多年前见过一次,那时候还是个小孩呢,靠在妈妈身边,看起来好像有些胆小......”

“您以前就认识他吗?”

“也算不上,只是以前.....同他家里人有些交情。”

林琢绛释然一笑,同他说过再见,摆摆手就离开,开着车率先驶离停车场。安简意对他方才那一瞬间的停顿略感奇怪,也为这桩看起来很久远的缘分觉得惊讶。陆扬声同林琢绛多年前就见过面?他从没听他提过,见他的反应,也不像是还记得的样子。安简意靠在座椅里,开窗吹了会儿凉风,旋即也开车往家的方向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