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视了安简意看起来很苍白的真心话，转过身来同他面对面。陆扬声盘起腿，手肘抵在大腿上，斜斜的靠着靠背，看起来很是散漫。

“那你呢？温煜有小孩了，你喜欢孩子吗？以后准备生几个？”

“我没想过。”安简意看着他的眼睛:“真的，没有。”

“也是，我俩这戏还没演完呢，一时半会儿的，你也没人选去想这种事。”

“......你喜欢小孩子吗？”

“说实话，不太喜欢。”

口气上留着余地，摇头的动作却格外斩钉截铁。陆扬声撇撇嘴，说小孩儿需要时间陪，还得小心翼翼的养着保护着，他没那个精力，也不觉得自己能养好。

“为什么？”安简意皱了皱眉:“我觉得你可以。”

“不可以。我自己都没好好当过几天小孩，经验从起步就开始缺，当然不可以。”

他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看起来似乎并不打算将话题继续下去。安简意看着他往客厅走去，躺倒在沙发上打开了电视。蹲在桌边的小猫跟在他后头过去，以为能得到零食，最后却只换来两手空空的一个人，以及几下毫不走心的抚摸。

餐厅顶上的灯还亮着，安简意一个人坐在灯下，熟悉的声音构成很多句听过的话在脑海里反复回闪而过。终点停在不会有孩子，不想要结婚的位置，安简意站起身来，将另外半个西瓜从冰箱里拿出来，切成块，吃掉边角料，清理好一切，最后向着陆扬声身边走去。

第51章

八月的时间在清闲和忙碌之中很快交替过去，安简意和陆扬声同时迎来他口中那段归期不定的煎熬日子，上班下班都变得不太规律，哪怕住在一个屋檐下，两个人见面的时候也不得不大幅消减，大多数时候都是因为安简意刻意的等待，才能在深夜里借着电梯间里那点空隙说几句话，内容甚至还是围绕着工作。

他知道陆扬声很累，所以绝口不提那些有可能会让他更烦的事情，例如杨阮，例如温煜的近况。很多时候，他们的对白又回到了最初的那种状态，陆扬声说，安简意听，在需要他给出回复的时候给予对方最真实和诚恳的评价。

安简意觉得自己帮不上陆扬声任何事，每天在停车场电梯口的等待显得有些尴尬。但这一次陆扬声再没提过这件事，他没让他回去，也不再以麻烦的理由劝说。

夏末的最后一点热意混在一场接着一场连绵不绝的雨里，昼夜紊乱的生活在联名活动准备好一切的时候终于得到短暂的暂停。安简意坐在办公室里，同林艺珠签完最后一份需要他们确认的文件，手边的咖啡早就变冷，他一口喝到底，为一个阶段的结束感到由内而外的舒心。

“这段时间也是真够折磨人的。”林艺珠换了条翘着的腿，望着阴阴的窗外，不由自主的长舒出一口气:“好在还能休息两天，这几天打算怎么过？”

“没想过，”安简意同她一起看了眼外头不明媚的天气:“应该，睡觉？”

“也对，天气不好，出去玩也累。”

林艺珠站起身来，刚要从他的办公室离开。门外响起两声敲门声，两人同时朝着门口看去，陈家桥站在门口，脸上带着礼貌的笑容，向门里的两位一起问了声好。

“安总监，您现在有时间吗？陆总让您去一趟办公室，有一份资料需要您看看。”

安简意站起身来，原本平常的心情因为小陈拙劣的掩饰变得有些古怪。他抿了抿嘴，在路过林艺珠身边时努力收起那一点笑意，却反被她发觉，换来一个略显无语的眼神。

“我说这两人至于吗......”

林艺珠站在走廊尽头，半倚在安简意的办公室门上看着两人的身影一前一后消失在视线之中。她刚要带上门转身离开，抱着一大堆文件的小姑娘从拐角处向着她走来，见她在门口，恭恭敬敬地冲她说了声“林总监好”。

“这么多东西？”林艺珠上下扫了一眼她怀里堆叠起来的文件夹:“谁又在让你跑腿吗？”

“不是不是，是我想对实习期间接触过的所有项目写个工作总结，再过几天就要最终审核是否转正了，我想再努点力，至少争取一下名额。”

“行，加油干吧。”

林艺珠多看她一眼，侧身走到她前头，推开了自己那儿的大门。姜穗正要带着东西往复印机的方向离开，原本已经不见了的人又出现在门缝里，林艺珠冲她勾勾手，往她手里又放了两份装订好的文件。

“这回联名活动的相关资料。”

“啊？总监，这回的活动，我好像没怎么参与工作诶.........”

“前期帮我们深入了解游戏也算沾了点工作的边，实习报告不好写，能搜刮进去的边角料，你最好都不要放过。”

女孩呆呆的表情让林艺珠脑海里浮现出另一张更为熟悉，也更为亲近的脸。似曾相识的感觉让她忍不住对这个实习生女孩多几分亲切。门外的人很快反应过来，凑上前来，看样子大约是想抓着她动容地说几句感谢。在那之前，林艺珠关上了门。

“谢谢你！林总监！我会好好加油的！”

办公室里重新回归安静，林艺珠坐回位置上，已经熄下去的电脑屏幕上映照出边缘不清的自己的模样。她坐在那里，听着窗外的雨声兀自发了会儿呆。潮湿的空气里到处都弥散着雨天特有的黏腻气息，她走到窗前，拉开了窗户，看着雨水在玻璃上纠缠出一条条斑驳截断的水痕，灌进室内的风带着几滴清透的雨滴，落到地毯上，很快消失不见，只剩下一滴深色的印记。

自从知道安简意和陆扬声之间的事以后，林艺珠发现自己似乎也并不是对八卦毫不感兴趣，她发现自己对这样的事似乎也存在着一些奇异的挑剔，当双方主角都变成这种执拗又固执的人时，观察他们的日常就变成一项乐事。

看人嘴硬心软，看人推拉不停，看着安简意自以为是的进行着以为低调的暗恋，看着堂堂总裁搞起婚姻之外的，界限不明的暧昧。她想骂陆扬声渣男，却又觉得他这罪名实在有点冤枉。那位同他结婚的男人大半年不见任何动静，出了什么事，亦或者加班到半夜，悄悄等在停车场的，总是安简意。

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她遇见过两三次。林艺珠不爱呆在公司加班，家里有人会一直等着她回家，哪怕有工作没完成，她也会收拾起东西尽早往家里赶。那两三次已经是她迫不得已之中的迫不得已，却偏偏都遇到了他。

车停在偏僻的角落里，甚至连灯都没打开，林艺珠能发现他纯粹是因为下来的时机太凑巧，陆扬声从另一部电梯恰好下来，还没走近的时候就向着那个方向招手，让她也得以意外目睹过两回小陈口中“无微不至的关怀”到底是什么意思。

时至今日，林艺珠已经无法再用当时的语气去跟安简意开玩笑，我支持你上位转正之类的话现在看起来，就像个带着讽刺意味的灰色笑话。得不到的位置，走不下去的路，还有痴心一片心甘情愿付出的他。

“唉，人啊.......”

百叶窗下落，本就算不得明亮的光线随着眼前那片缠绕楼宇之外的朦胧雨雾一起被挡在扇叶之下。同样大小的办公室因为陈设的不同显得空旷宽敞许多，陆扬声听见敲门的声音，从窗前转身过去，同门口的安简意照常打了个招呼。

“来了。”他回到桌前坐下:“进来吧。”

小陈没有进来，识趣的带上门离开。安简意走到他身边，电脑显示屏被陆扬声唤醒，他挪动鼠标，将椅子往旁边挪动些许，为他留出站立的空间。

“下周联名活动正式上线，刚刚收到了制作组发来的成片，想让你一起看看，看你觉得怎么样。”

“好。”

拉下窗叶的室内没有开灯，暗暗的室内只剩下面前屏幕的光。鼠标挪动点击，视频跳出屏幕，熟悉的景象重新出现在眼前，是他们第一天就去过的那个池塘边。

刻意空出给人物的另一半空间已经通过后期合成上了画面，念白和音乐同烟雨朦胧的氛围融合交织，景象随着一个个角色的出场一同变化着，脚步周转，街巷连接，泛着波澜的水面下一秒变成荷叶上凝聚的浑圆水滴，飘扬的发丝被柔和的风吹起，最后一位角色停在那艘小小的乌篷船前，向着屏幕伸出了手。

“我为你而驻足。”

视频结束，画面暗下去，重新跳转回初始的壁纸。陆扬声往后靠了靠，头顶的阴影遮住面前的一点点光。他抬头看，安简意站在他身边，单手撑在键盘边上，半弯着腰靠在他身边。靠近的距离让彼此之间每一点微小的动作都变得更加明显，见他抬头，安简意顺从着低下去看向他，像一片没有阴雨的云，只将那双眼睛遮住，只剩下他的影子。

短暂的对视在安简意察觉越界的瞬间停止，他站直了身，在陆扬声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退后过一步去。熟悉的味道将他包裹遮蔽，轻而易举隐藏好那瞬间的失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