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慢慢的解决掉自己的那份,刚要收拾碗筷时,手机突然跳出个视频提醒来。温煜的名字跳在表面,他愣了一下,往那扇关着房门看去一眼,随即往阳台边走去,接下了电话。
因为时差的缘故,温煜那儿的背景一片明亮,看起来应当正是清晨时候。屏幕里的人看起来似乎心情很好,见他这么快就接了电话,还拉着旁边的男人一同跟他打过招呼。
“小安!在干嘛呢?你们那儿现在应该.....晚上七点多吧?”
“嗯,刚吃完饭,现在在家。”
“家?”温煜反应了会儿,忽然露出个讳莫如深的笑容,凑在屏幕前头左右看了看:“那陆扬声也在吗?你们俩不是结婚了?应该是住在一起的吧?”
“他在房间里,有工作上的事情需要处理。”
“噢,明白,总裁嘛,忙点是应该的。”
对面的人仍然带着笑意,安简意察觉到,同温煜的联络似乎同进入夏季以后就减少了很多。在国外的那几年,他同温煜一路从室友到同事,再从同事变成纯粹的好朋友,即使不能见面,也总是保持着不多不少的联系。舒服的相处方式和不用刻意经营的关系对安简意来说是可遇不可求的东西,即使陆扬声对温煜的喜欢曾让他有过很多个瞬间的羡慕,这样容易变质情绪却也从未有过分毫的越界,羡慕,但从不嫉妒。
好久不见,他察觉到这通视频电话应当不只是问候几句他和陆扬声的关系这样简单。安简意也不主动去问,只是同他一句一句的分享着日常的生活,直到话题中止。对面的人忽然沉下神色来,表情透着些忐忑和紧张。
“小安。”温煜的语气一下子变得很郑重:“其实给你打这个电话,是想跟你分享一件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事。”
“嗯,你说。”
听筒里传来一阵呼呼的风声,拍到麦克风上,又传进安简意耳朵里。温煜的身后是一整片阳光明媚的花园,鲜绿的草皮,开得繁盛的花,还有两只追来追去打闹着玩的小狗。
屏幕边多出半截身影,两只手在边缘里交握,安简意看着他掏出一张印着密密麻麻字样的文件,他还没来得及看清,温煜就已经挪开,画面里又只剩下他们俩。
“我和他决定收养一个孩子,明天就去接她回家。”
“虽然是收养,但我们会把她当做亲生孩子一样对待。”
“所以.....小安,我们要有自己的小孩了。”
身后传来一声门开合的声音,来自地球另一边的阳光和风声在那一瞬间直直的停滞,然后迅速灰败下去。屏幕里所有鲜妍的颜色在安简意转头的一瞬间全都暗淡,陆扬声站在背光的走廊里,手里还握着仍有些发烫的手机,同方才转过头来的他对视着,两个人的表情因为不同的原因显露出相似的呆滞和茫然。
“小安?你怎么了?”温煜在对面问,看着他的侧脸略有些好笑的问:“不至于这么震惊吧?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没事,我这边有点.....”
“这么大好的事情,怎么也不跟我分享分享?”
安简意看着搂在自己肩上的手,想要挂断电话的想法彻底被打消。他仍然看着身侧靠得极近的人,看着他翘起的嘴角和一如往常的笑容,从心底里觉得不舒服。
另一只手躲在桌下,安简意尽力掩饰着动作的幅度,让屏幕对面的人无法察觉。他拉了拉陆扬声的衣摆,攥住衣角的两只手指被陆扬声又解开,他仍然看着屏幕,脑袋已经靠上了安简意的肩膀,看起来就好像真的情侣那样亲昵,动作自然到好像真的只是想借着他的身体再多入镜一些而已。
“什么时候决定的啊?小孩什么情况?多大了?好歹也让我知道一下什么时候准备红包吧?”
“很早就去做过登记,只不过一直没有消息。前不久福利院那边的人打来电话,说是接收到一个被丢弃的女婴,身上有些先天病,问我们要不要考虑考虑。”
“那行啊,你们正好能从小养到大,还能赶得上今年的压岁钱。两个一起给了,省我一笔大的。”
“公司总裁还在意这点钱呢?”
对面和身侧同时响起几声笑声,耳边的对白还在继续,安简意看着屏幕下方角落里那双紧扣着的手,还有边缘那个露出小半截衣袖的人影,第一次想要快点挂断同温煜的对话,即使他还没来得及说出自己的那份祝福。
“这两三年,我应该都不会回国了。等接回来以后,我爸妈会来国外帮我照顾着一段时间,再过几年身体好了就带回来跟你们见见面。”
“好啊。”
或许是注意到安简意的沉默,温煜又特地叫了他的名字,聊过几句以后,因为身后打闹的小狗冲突升级到了打架的地步,电话终于挂断。没来得及开灯的屋子里彻底陷入一片自带噪点般的黑暗,最后一丝夕阳的余晖让安简意在那片墨蓝色的蓝调光里看清了陆扬声僵硬的笑容,以及很快低下去的头。
他站起身来,去按开了头顶的灯。安简意回到他身边,什么也不说,只是静静的陪着他。
“你说,我这种人是不是特别搞笑。”
“唉,他过得好,我也是高兴的。就是没那么大度,看见他和别人在一起过得那么好,总会觉得有点惆怅。
追在他身后一起上课的日子,特地买来中式早餐等在公寓楼下的无数个清晨,很多很多次派对之后扶着他回到那个安静的小窝里的人,在此刻再次向着更深的层次迈入另一个意义的幸福,同自己选择的那一位有了更深的牵连。小小的孩子在经历过抛弃后迎来全新的开始,被爱滋养出的第二条生命再一次升华了爱存在的意义,将这份感情充沛的,饱满的继续往下传递。陆扬声为温煜的幸福感到欣慰,记忆里站在他身侧的那个自己开始一点一点失去光彩,最后只剩下一堆泛黄的老胶片,全都成为过去。
“那时候我觉得,哪怕不能在一起,但我也会是那个时候,甚至更长的一段时间里面,他身边最特别的人,是唯一。”
“现在再想起这个想法,”陆扬声扭头过来,看着安简意释然一笑:“那时候还是太幼稚了,怎么会有人能把过去和现在分离,只记住一半的自己,还有一半的他呢。”
“人和人之间,怎么会有不变的东西。大家都在往前走,也必须往前走,你说对吗?”
“对,但是不完全。”
陆扬声看着安简意坐直起身子,探头过来靠近自己些许:“会有不变的,真的。”
“那你说,什么不会变?”
“我不知道,但会有的。”
“举个例子也行啊,你这样哪有说服力。”
“会有的。”
安简意堪称执拗的态度逗笑了陆扬声,他为他这股来得不合时宜的坚持而觉得意外的可爱。他发现,他和以前的自己好像,什么都看得纯粹,什么都往好的一面看待。
“挺好的,抱着希望和期待过日子,总比我这样强。一天天跟凌迟似的,不知道下一次哪一刀就又割我肉上了。”
“...........”
安简意抬起手来,轻轻搭上陆扬声的肩膀。他的沉默落在陆扬声眼里,像是种极度的怜悯。陆扬声轻笑一声,侧头看了眼他的手,摇了摇头,说不用这样。
“我跟你说过的,不用可怜我。我就是爱卖惨,其实真的没那么惨。这么多钱和房子,我有什么好哭的。”
“没有可怜你。”
“好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