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不重要？”

吃饭的动作没停，陆扬声换了只手握住筷子，理所应当的点了头。

“听多了就习惯了，被说几句又不会怎么样。”

何况这才哪儿到哪儿，陆扬声心想。难听的话和难堪的场面他都见过不少，杨阮的嘴和脾气早就让他对这些身外之物感到麻木。他见安简意站着，起身从窗前拖来张椅子让他坐下，酒足饭饱以后才找回问他正经事的心情。

“上次你的计划书里提到的联动联名企划，现在有大致眉目了吗？”

“嗯。”

安简意点点头，同他简单说过几个已经初步讨论出的方向和合作对象，陆扬声没有多说，只让他放心大胆的照着此前的计划书推进。

“改良升级忙完以后就轮到上新，那时候你们运营部就得忙起来了。”

“嗯，知道了。”

陆扬声的办公室经过他自己的翻新重修，风格比起公司其他地方更简单些，和他家的装潢几乎没什么差距。同样的家具配色让安简意在看向后头休息间时产生一瞬间的恍惚，总让他觉得自己好像在家里的客厅，而不是正儿八经的办公室。

或许陆扬声本人也意识到这一点，隐藏的关系和身份让此刻的共处一室生出些别样的微妙氛围。他轻咳两声，用手捞过桌面上的钢笔，下意识的来回摩挲着笔身。

“晚上回家时间不定，太晚的话可能就在外头住。晚上睡之前记得锁门。”

安简意点了头，临走时顺便带走了他桌上吃完饭后留下的垃圾。走出办公室大门，一个戴着眼镜的男人从他身边擦肩而过，手里拿着份不透明的文件夹，接过他身后的把手进了里头。

里头隐隐约约传出些说话的动静，安简意听见陆扬声的声音，他没听清名字，只模模糊糊听他叫对方“律师”。

安简意没有停留，即使他站在那里就能听清里头的大半对话。手头签了字的报表被他轻轻捏住边缘，抬手扶眼镜时，纸张跟着覆上他面前，安简意下意识闭了闭眼，在那瞬间的阴影笼罩之下嗅到了一点点烟的味道。

是那时他递给自己的那种，薄荷的味道和其他浓重的烟叶都不一样。方才他分明看见，桌面的烟灰缸里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从十楼到顶楼只需要几分钟，电梯门口的垃圾桶都带着专属的烟头投放处，安简意盯着近在咫尺的垃圾桶口，有些不解的歪了歪头。

他为什么要撒谎？他不明白。

他为什么要装不在意？他不明白。

他为什么这么会骗人？他很佩服。

安简意看了眼手里的几张纸，又抬手起来，面向不远处的窗口，迎着吹来的风用它们冲着脸扇了扇。

那一点残留的味道很快消散，电梯正好到了，他走进里头，看着楼层一点点回到自己的地盘上去。

好像.....还不够了解他。安简意想。

第17章

的确如同陆扬声那天对自己说的那样，安简意看着空空的房间，默默的走到门口用于装饰的日历前，心里头往上又多画下一把叉。

他已经好几天没见到陆扬声了，从那天开始，他似乎一直忙于旧款产品的改良更新，每天不是加班就是应酬，除了门口乱糟糟的脚印以外，安简意几乎找不到任何陆扬声这些日子回过家的痕迹。

安简意对他回不回家这件事无权干涉，他只是照着他的吩咐做，每天晚上睡前锁好门后再回房。

不乖蹲在他脚边，跟着主人起身往阳台走。天气预报在两个小时前将暴雨的通知发进通知栏，安简意看着外头挂着的衣物，其中有几件是陆扬声的，他一并收了下来，在路过他房间时犹豫了会儿，最终还是没进去，只是发消息问他需不需要帮他收进衣柜。

没人回复。他等了会儿，感觉他应该没空看手机。安简意拉上窗帘，没管还留在屋里的不乖，闭上眼开始睡觉。

“咚咚咚。”

安简意皱起眉头，以为自己在做梦，搂着身侧的猫翻过身继续睡。

“咚咚咚。”

“安总监，安总监！”

他睁开眼睛，确定自己没有幻听。敲门声还在继续，安简意坐起身来，打开了手边的床头灯，下床去打开了房门。

窗外暴雨如注，门外的小陈几乎浑身湿透，他看起来有些窘迫，对打扰了自己睡眠这事儿心存愧疚，一连说了三声抱歉。

安简意看见他滴水的头发，先转身进了屋里，从柜子里取出两条宽厚的浴巾，一条递给了他，一条搂在臂弯里，一边展开一边往客厅走去。

陆扬声倒在地板上，湿漉漉的头发贴在额头，身上的衣服比起小陈来说没好到哪里去，甚至还多出大片大片的泥土痕迹，像是摔的。

安简意面不改色的走上前去，将人一整个抱上了沙发，来不及管他脏兮兮的衣服，用浴巾裹住他的头发，捻住一角轻轻擦过他脸上斑驳的痕迹。

“怎么摔的？”

“外头雨太大了，李叔年纪大了，我就想说一个人送陆总上来。没想到他说想吐，摁了电梯就往外头跑，我追出去的时候人已经躺在地上了......”

“吐了吗？”

“没有。”

他将不远处的垃圾桶拖到陆扬声面前，他还没睁开眼睛，只是自顾自的傻笑，任由安简意在他脸上、头发上随意揉捏。小陈裹着浴巾，扭头往餐厅看了眼，转身进去烧起壶热水。

关着的水壶渐渐发出咕嘟咕嘟冒泡的声音，他靠着身后的桌面，从门缝里斜斜的看出去，恰好能看见沙发边缘坐着的两个人。

客厅里只开着一盏小灯，两个几乎交叠的身影大半隐匿在黑暗里，外头风雨如注，遮雨用的屋檐被凌乱的雨和风拍打出接二连三的动静，玻璃窗上雨水一滴一滴汇聚纠缠，顺着光滑的表面往下凝结下落，留下一条蜿蛇形蜒的水痕。

眼镜花了，小陈取下来，就着浴巾角落擦了擦镜片，重新抬头时，他看见外头的人不知何时抱在了一起。陆扬声紧紧搂住安简意的脖颈，毛巾被他胡乱裹在头顶，那一片突兀的白色靠在黑色的睡衣上头，好像还在企图掀开衣领的一角往里头嗅。

小陈没喝酒，他杵在那里，不敢置信的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没有看花眼。

背后的水壶开始发出尖锐的鸣叫，他连忙回身去倒出两杯来搁置在一边，看着玻璃杯里不断的冒着热气，一次一次雾花他刚刚擦过的镜片。

以前跟着陆扬声也跑过很多次应酬，陈家桥记忆里，陆总喝醉之后的样子也还算正常，度过一段异常兴奋的状态后很快就会安静下来，然后陷入沉睡，第二天照常上班，忘掉喝醉后发生的所有事儿，重新开始新的一天。

他，或者是李叔，也或者是其他人，多多少少都帮着喝醉之后的陆扬声脱过衣服回过家，但也从没见过他发这种类型的酒疯。

小陈觉得陆总有些不对劲，但比起那点觉察之外，他觉得自己似乎已经不适合再留在这儿。两杯加过蜂蜜的水被他端去外边，他同安简意打了声招呼，说自己先走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