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1 / 1)

“你就不问问我们昨天都聊了些什么?”

安简意的键盘刚打出一个“不”字,对面很快发来了一个文件,一串乱码充作命名,发送的速度比文字还快。他迟疑了一下,然后点击保存,又点下那个不知内容的音频正中播放键,开到一半的音量将带着噪声的乐曲从听筒中放出,他将手机拿到耳侧,紧接着就听见了温煜的声音。

这是段录音,安简意很快意识到。人声在里头不太清晰,背景里头被满满当当的音乐和衣物摩擦声充斥着,他只能断断续续听清一些字句,听见温煜发问,问对面的人谁对谁错。

他很快明白过来这个问题所指,相当长的一段音频里都没再出现任何人声,即使知道他或许不会给出多正面的回答,但安简意仍然忍不住的紧张,多年前执拗的想要听到的答案有可能以这样的方式得到,他说不清自己是否还真的需要这个回答,因为安简意发现,即使过去了这么久,即使他什么也没有从陆扬声那里带走,但他仍然会在同他重见时感到一如既往的心动,本能地去靠近,去关心,去仔仔细细观察他的模样,观察他的穿着,像回国那次初见时候一样的,将他同记忆里最开始的那个时候做比。

喜欢他已经变成安简意的一种习惯,在他身上,所有的情绪都会在偏爱的运转下释然,离开时候的安简意觉得自己这一走就绝不可能再回头,他企图通过不见面的方式来阻隔感情的继续生长,说来好笑,直到现在他才发现,自己的这个做法实则师承陆扬声,都是同一种门路的解决手段,都叫做逃避。

他不想再躲躲藏藏,也不再忧心忡忡地去考虑未来的多种可能,离开这么些时候,安简意也还算有些长进,他终于懂得了当下的珍贵,不会再用结局去衡量过程的意义,所以他竖起耳朵去听,在一片朦胧和噪音里听见了一句几乎只剩下粗糙音节的回答。

他说,是我的错。

错误之后紧紧跟随的是玻璃杯的碰撞音,他好像举起了酒杯,时隔很久才放下,听温煜欲言又止的反应来看,安简意推测,他大概是一口气干了整杯酒。后头聊的内容安简意算不上陌生,温煜回国时候,曾在某天夜里同他在店里聊过一次,他看着剩下那一截进度条,正要关掉时,却又在一片嘈杂里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被温煜拒绝,和与自己分开,不对轴的时间差让这两件事很难放在一起比较,安简意仔细想想,陆扬声被温煜拒绝之后相当长一段时间总是不见人影,但也没听见什么有关于他的,不好的传闻,有关于这件事的所有消沉全都变成了下肚的酒滑进胃里,然后偶尔跑来他们这儿发个疯,仅此而已。

那么,和自己分开呢?

安简意知道的那一点点,就是陈家桥所说的,那个冬天他总是生病。陆扬声的身体算不上差,前前后后加起来快两年的时间,安简意几乎从没见过他生病。那个冬天困住他的究竟是病毒,温度,还是别的东西,他不敢胡乱地去猜测,怕拉扯到自己这儿时,那种下意识心疼和愧疚的情绪再次蔓延,安简意选择保留着这一点疑惑,等到之后时机成熟一些时,再亲自找他求解。

他放下手机,看着店外头发呆,店里的客人身侧都有职员教学,他落得清闲,有时间反复地想着那条仅一人可见的朋友圈是不是撰写得不够清楚明白,亦或者发送时间太晚,陆扬声的朋友圈里有那么多人,随便几条讯息就足以将他完全淹没其中,他有一定几率不是故意忽略掉那条简短的文字,也有可能是实在没有时间。

他为陆扬声开脱过太多次,借口和理由找得无比纯熟,从不会撒谎的人竟然在别人身上学会了油嘴滑舌的诡辩论,四两拨千斤地去安慰自己。安简意低头看账,实则并没有把这件事真正放在心里,陆扬声不来,他也不会有任何怨怼的情绪,店跑不了,他也再跑不掉,他想来的时候,哪怕只是站在对面的马路上,安简意也能一眼认出他的模样。顺其自然的态度让安简意的心态变得很好,没那么小心翼翼,也没那么渴望更多的东西,就这样过下去,到了时候再平和地分开,这样也挺好。

手头的账簿已经积攒到快三个月,覆盖过大半第一季度,安简意帮着温煜照顾了筱筱十来天,一不小心将正事全都抛之脑后。计算器的声音被掩盖在背景音乐之下,他埋头在柜台前头做加减乘除,中途被拖出来吃过一顿晚饭,店员们离开时他的帐还剩下一截尾巴,等到平日里关门的点时,他恰好将最后一笔数目记录在册。

弯腰低头久了,安简意骤然抬起头来,感受到一阵生理性的头晕眼花,眼睛的酸涩让他一度无法直视落到面前的明亮灯光,他往后去,洗干净手,把隐形眼镜提前摘了,又换成那副古董一样的黑框眼镜架在脸上,透过镜片,他的视线渐渐变得清晰,看清了睡在最外头沙发一角的不乖,也看清了那双从外头街角突出出现的球鞋。

人站在路灯的之间的荫蔽里头,原本放松闲适的姿势被他的突然抬头吓得有些紧绷。陆扬声站在那儿,被安简意突然盯住,有些尴尬,一时间进退两难。

“进来。”

安简意冲他做了个口型,外面的人得到允许,几步走到门口,推开门时,把那个已经安静了很久的风铃撞得叮当响。

“你要回家了?”他看见他已经拿在手上的猫包:“那我要不明天再来?”

“没事,可以等你。”

揣在裤兜里的手看似耍帅,实际上已经将内层布料拧得纠缠在一起。陆扬声在纠结之中抬起头来,忽而发现安简意同前些日见时有些不一样,但又很熟悉。

是眼镜,他微微睁大了些眼睛,下意识抬起手来指着他面上那副黑框眼镜:“你这个眼镜,还是之前那副吗?”

“嗯,偶尔晚上会戴。”

陆扬声那一刹那的恍惚在看见安简意身上简单的开衫牛仔裤时迅速的消失,脑海里那些无比暧昧无比靠近的画面很多都同这副眼镜有关系,隔着镜片,他同他对视过很多次,有几次只差那一点冲动,他们或许就能有一次意料之外的亲吻。陆扬声不是对眼镜有什么情结,只是因为他在意的,难忘的曾经,他都和他一起出现,是他赋予了这副老旧眼镜更多的意义。

“......嗯。”

陆扬声神色复杂地又看了一眼他的脸,然后掏出手机来递到他面前。

“我就是想来问问,你的这个免费名额,现在还有吗?”

“有。”安简意愣了一秒,旋即面不改色的回答:“你想什么时候兑现?”

“嗯......你们店里什么时候人比较少?或者说,我什么时候来不会打扰你做生意?”

“现在。”

陆扬声看着他认真的表情,知道安简意不是在开玩笑,他挑了挑眉,又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装饰钟表,时间快要指向十点,马上就要到后半夜了。

“你认真的吗?”陆扬声有些踌躇:“还是这种体验课一般都很短?”

“既然要让别人通过体验课爱上这门手艺,那不应该更长更认真地去做?”

安简意的话的确没错,但陆扬声就是觉得,哪里怪怪的,谁家做生意把免费体验课当盘碟子菜看待?他不可思议地看了一圈装修精致有格调的店面,开始怀疑安简意这些年到底是怎么样将店铺做得如此红火的。

“要试试看吗?”安简意的手搭在腰后围裙的结上,看起来下一秒就快要将它脱下:“再晚一点,就真的没办法......”

“......试,我试。”

第81章

陆扬声被安简意带着坐到了最墙角的位置,紧靠着落地窗,身侧睡觉的猫霸道的占据了半截沙发,他回头看了几眼,想伸手摸摸,却又害怕被惊醒的不乖给他来一爪子,只能讪讪地收回手来,干巴巴地看着安简意在店里忙前忙后,取东西,放东西,最后才抱着最后的一筐工具回到自己面前。

“以前你也做过一次,还记得吗?”

陆扬声当然记得,在徽市时候同安简意一起逛街时随意推门进去的那家陶艺店里也像他的店一样提供甜点饮品等餐食,除了做手工以外还可以当做普通的甜品店拍照约会。那一次安简意的教学成果没能在他自己手里体现,陆扬声沾了满手泥,差点把衣服也弄脏,最后也只是做出个四不像来,他被店员带到里头去清洗干净手,出来的时候,一个玲珑有致的花瓶就已经摆在台面上,被店员一边夸赞着一边挪走去上色。

颜色是他选定搭配的,上色的时候,安简意没有再置喙,只是坐在一边静静的看着,在他出声询问时给出几句中肯的建议。最后的成品还算不错,摆在台面上,也插了许久的花,衬托出整个屋子的生气,让他习惯了进门时候总是一抹鲜妍先入眼。

自从安简意离开以后,陆扬声再没回过那个房子,里头的所有东西,连带着那个花瓶一起,他什么也没带走,甚至快要忘记那个花瓶具体的颜色。关于那里的一切就好像那些被抛弃的东西一样,被他搁置一边,缓慢地,静静地变得陈旧,开始积灰,最终也会被遗忘。

所以当安简意问他还记不记得的时候,陆扬声的第一反应就是诚实地点了点头。有关于那天的一切,他的记忆里只剩下安简意半跪在自己身侧伸手提醒他姿势的样子,挺立的鼻尖,还有干净白皙的皮肤,卷卷的头发遮住小半额头,散发着清新味道的漂亮男人比店里的甜品饮料更让人赏心悦目。

“没关系,我再教你。”

陆扬声来这儿的时候,想着时间这么晚,他的借口又这么拙劣,所以理所应当地认为安简意不会真心实意让自己来这儿体验手工,而是会借着这个机会顺水推舟地同他约顿夜宵,或者是带他去家里吃点东西,喝两杯酒什么的。一直到他正式操刀动起手来,陆扬声才觉得,自己应当是真的太久同他不见,低估了,也忘记了安简意这种一板一眼到有些呆的个性。

“......我还是付钱吧。”陆扬声俯身往前坐了点,撑着脑袋看他抓泥巴:“你们店的体验价格是多少?我转给你。”

“今天做完以后,你会发朋友圈吗?”

“........啊?”

陆扬声掏出手机的手呆滞在半空,安简意仍旧半跪在他身侧,两只手都已经被泥浆完全包裹,看不出皮肤原本的颜色,他看了看自己弄脏的手,想要在围裙上蹭一蹭,最后又放下,然后面朝着他跪着转了个身。

单膝下跪这种浪漫的姿势在陆扬声的认知中大多数适用于童话里的公主和骑士,他一如既往地受不了安简意这种直勾勾的眼神,配合着动作和不甚明亮的光,浪漫的氛围在尚未明确的关系之中开始悄然酝酿,他不自在地挪开眼去,说为什么要问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