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98且荡茶烟续榆梢

彦朝见到彦夜的时候，天已经黑了，黑衣的少年提着灯笼正往檐下挂，朦胧的灯火朦胧地映亮了那张俊美的脸，恍惚间竟有些看不真切。

他本来想质问彦夜的，质问为何不辞而别，质问为何又让自己身处险境，质问为什么有传信令牌却不和他联系，质问为什么即使到现在也什么都不告诉他……那些天他担心到甚至有些作呕，若不是相信彦夜绝对会平安归来，恐怕会走火入魔。

但见到彦夜时，他又什么都不想问了。

说不定只是意外呢，说不定又是一次“钓鱼”呢，说不定遇到了无法用传信令牌的状况呢，彦夜没有事事都和他说清楚的必要，他又帮不上忙。彦朝在心底思索自己所能做的，随后悲哀地发现，他除了默默等待别无他法。

他不自觉停下脚步，待彦夜挂好灯笼，乌黑的眼眸带着问询之意转过来时，才忽然惊醒。

“挂灯笼做什么？”

他拙劣地转移话题，视线却从彦夜的脸上挪不开。

“哥哥忘了么？今日是元宵。”

彦夜走过去，牵住彦朝沁着凉气的手，又慢慢握紧。他凑得极近，眼瞳里能倒映出对方的脸，彦朝几乎溺死在那双眼中，唇上被温柔地触碰了，这个吻称得上缱绻。

大雪静谧地落下，融进灯影里，两人的影子也融为一体。

“今年的年节没能一起过，但元宵也不错。”

“和小夜一起的日子，每天都是年节。”

彦夜笑起来，拉着彦朝进了屋：

“哥哥也会说漂亮话了呢。”

“我是真心这么觉得的。”

“嗯，我信。”

修士几乎是不过节的，实力越是高强，就越是不在乎这些节日，毕竟一次闭关就是三五年，甚至几十年，那种在山里避世不出的老妖怪，几百年如一日的修炼，节日这种凡人的庆典与他们毫无关系，也没有半分实感。

彦朝自从被云中老头带走，就再也没过过任何一个节，他也逐渐把这些给遗忘。但此时他又清晰地记起，小夜每逢各种节，都会做些什么。有时是拉着他做灯笼，有时是买些麦芽糖，有时只是单纯去村外逛逛，管这叫“仪式感”。他不知道什么是仪式感，但彦夜高兴，他就高兴。

“过了元宵，小夜的生辰就不远了。”

“嗯，但是哥哥今年大概没法给小夜过生辰了，有些事我必须去做。”

“危险么？”

“或许吧，但我会回来的。”

“我信你。”

彦朝搂上去，主动亲了彦夜一口，身体就滑下来，跪在彦夜脚边，想做什么不言而喻。

彦夜一点儿也不意外，他坐到床上，伸手把人拉进自己怀里。他记得上回彦朝出了血，虽然已经过了大半个月，却仍小心检查了一番。这实在没有必要，当时撕裂的伤口并不算严重，身为修士，那点伤早就连半点痕迹都没留下了。

只是他有些心疼自家哥哥罢了。

这回的前戏有些漫长，彦朝伏在彦夜身上，两条长腿大张，彦夜的手指插在后穴里，发出咕啾咕啾的粘腻水声。仅靠着手指，彦朝已经去过一次，额上见汗，低垂着眉眼喘息，微微沙哑的嗓子忽然问道：

“小夜……是在担心什么吗？你的心情好像不太轻松……”

彦朝在弟弟的情绪这方面称得上敏锐无比，即使身处情欲之中，他也能感受到彦夜心里装着事。

彦夜怔了怔，无奈地笑道：

“哥哥居然看出来了。”

“因为我在乎的只有小夜啊。”

彦朝的回答理所当然，又透着淡淡的甜蜜，似乎为此感到自豪似的。

听到这个回答，彦夜似乎想明白了什么，轻轻笑起来，伸手抚摸着彦朝的发丝：

“别想太多，哥哥，我会解决好的。”

窗外的雪不停，自浓墨涂抹的夜空中，白茫茫如星屑，靠近灯火时，又短暂被映照出温暖的橙红色，随后又漫无目的地飘远，那温暖一闪而逝。偶有雪花粘连在灯笼表面，在那过分靠近带来的炽热温度下，很快就融化了，只有残留的水渍证明它曾经存在过。

松山城的雪很大，或者说，自去年起整个北境山脉沿线，都比往年冷。风也大，雪也大，在护城大阵的过滤下，房梁艰难地支撑着厚重的雪盖。

城中有专门清理积雪的人，而城外稍远的地方，雪已经结成了坚硬的冰层，一脚下去，松软的雪先淹没了半个身子，底下已经压实的积雪发出冰碴子“喀啦喀啦”的声音，离真正的地面却还有半米远。

风吟城就没这个烦恼。听名字也知道，风吟风吟，无止尽的狂风呼啸过原野，在城中能听到昼夜不停的呜咽声，远比大雪更狂暴的风让雪片难以触及地面，即使偶尔停泊，下一刻就又被高高卷起，裹挟着无数同伴撒向高空。

这里没有积雪，只有暴风雪，修为低些的在风中站都站不住，但是为了省些阵法的消耗，护城大阵不拦风，只拦风妖。留下的单纯的风也如同刀片，若没有灵力防护，出门一趟就能收获满身的血口子，所以风吟城是没有凡人的，即使只是一些杂事，也只能交给修为较低的修士去做。

彦夜是头一回亲自感受风吟城的风，在这里，风是一种能称之为“风灾”的东西，和之前只为了获取坐标的匆匆一瞥不同，这回他抬头看了整座城。这里的建筑风格都是不同的，放眼望去几乎见不到木制的建筑，即使有也是有单独的阵法保护着，也很少见比较高的建筑，但是城却极大。他从城中心的大殿走出去，瞬间便是白茫茫的暴风雪糊脸，耳畔是风穿过街道、房屋缝隙和隐约的檐角铃铛的声音，高高低低组合在一起，透着某种哀伤的韵律。

阿敛师姐一直在风吟城，她一人一剑倒也杀出了不少名气，彦夜虽然不关注那些乱七八糟的排行榜，但也曾听路人讨论过她。

不过盛游光也来了这里，这让彦夜有些许意外。他猜测着对方忽然从天星门出来了的原因，也许和自己有些关系，孜孜不倦的暗示终于有了成果，但选择跑来风吟城让他有些意想不到。

他和二人没有传信令牌之类的联系方式，在传送点问了问后，他得到了二人所住的客栈位置。

虽然他们都在风吟城，但似乎并不是一起行动的，二人只是住一个客栈，房间却相隔甚远，不过这无所谓。

盛游光回来时一眼就见到屋内有个人，吓的小小后退了一步，随后才看清来人是彦夜，眼中的警惕瞬间转变为惊喜，几乎就要扑上去，但又生生止住了自己的脚步，装作自己很稳重的样子，眼睛却比灯火还亮，问道：

“你怎么来了？”

前几天师父给他传信，说彦夜回来了，他激动地当场就想连夜赶回去，但犹豫过后又放弃了。他为什么来风吟城，不就是因为自己在彦夜遇到危险、遇到困难时无能为力么？而他很早就想着要再去历练提升实力，不是以前那种游山玩水的“游历”，而是正儿八经谋求提升的历练，却非得等彦夜忽然失踪才下定了决心。他才来了风吟城半个月，就能明显感受到和以前有所不同，可是万一再回了天星门见了彦夜，陷入那无尽包容的温柔乡，他很难相信自己还有毅力再来防线上……

于是他紧了紧披风，强迫自己不去想彦夜，不去想那些安逸与悠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