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差不多了,只是太尉捏着兵符不给,但他年岁已过七旬,熬不了多久。”李乾昭道:“那姓翟的铁了心要搞,看那监事模样,我若不应,他定会找个时机,不明不白的死在这,好叫他的主子抓我把柄,恶心几回。”

“堂堂燕王,竟也有怕的时候。”乌尔岐挖苦他:“只怕他不止是给你使绊子,还要取你的命。”

“是啊,我怕死了。”李乾昭轻笑道:“所以才没拒绝他嘛。”

“哦”他话说的模棱,乌尔岐心底有了数,他知道李乾昭铁定不想掺合这种事,皇位上坐着的是谁他也不在乎只要别碍着他好事,他便一概当作看不见,随便他们折腾去。这也是燕王不与之同流合污下的最大让步。

李乾昭知他懂了,便点到为止,不再细说,只又叹了口气,悠悠道:“那杯茶味道挺特别,你哪弄的?”

这是在说他与王忠密谈时的那杯茶了。

“西边的稀罕货。”乌尔岐随口道:“那吐蕃王……叫什么珠的,前些日子遣人送了几车,分到我这就几捧。这味道实在喝不惯,就带过来给你尝尝。”

李乾昭爱品茶,乌尔岐以往得了好茶叶,便巴巴的给他送过去,这习惯到了现在也不曾变。

他话说的轻描淡写,但内里意思却已明了。吐蕃人果真同塞北有所关联,只是眼下还不到相互勾结的地步,否则日后战事再起,大梁被两面包夹,只怕难以应对。

李乾昭没问乌尔岐的人是怎么摸到他书房的,问了他也不会说,于是也不细想,只问:“你爹意下如何?”

“能占到便宜的话,自然是求之不得。”乌尔岐翻了个身,压着两人披散的头发,头皮被扯疼了,呲牙嘶了一声,李乾昭便敷衍的伸手,拍了拍他头,当作安慰。

他道:“那看来还没谈拢?”

“他又不蠢,自然想捞点好处。”乌尔岐道:“吐蕃人要钱也要地,不好打发。”

“比如?”

乌尔岐报了几处。李乾昭笑意微敛,这些地名从西北直通中原腹地,连着小半的江南,也都被划入吐蕃人的条件里。他们傲慢的程度比塞北有过之而无不及,如此大梁,竟已成了他们案板上的一块肥肉,教他们争相分割。

不过这倒也不算意外。挨着西北的封地之主是他那位五皇弟,此人极度欺软怕硬,这几年只怕没少给吐蕃人让步,将这些人养得如此贪婪自大。

“这事成不了。”乌尔岐见他沉默,便跟了一句。

“何以见得?”李乾昭问。

“因为我不想。”乌尔岐道:“所以它不会成。”

这话听着挺威风,实则半真半假,李乾昭估摸着他虽无法彻底搅黄,但拖一拖时间还是可以的。剩下的,就要看他与大梁的朝廷了。

两人又简单聊了聊日后的谋划。时局变幻莫测,多的还是要随机应变,彼此又都是聪明人,故而也不深谈,点到为止,会意了便停。末了乌尔岐突然想起什么,道:“这里得收拾干净。”

他指的,正是两人身下一塌糊涂的床榻。

李乾昭笑着点头:“寅时会有人来收,到时还能再泡个澡,好好拾掇一番。”

“你倒是筹划的好。”乌尔岐道:“早猜到我要来?”

“因为我想要了。”李乾昭也不害臊他们早过了会因为荤话脸红的年纪他肯定道:“你也想要。”

他这话说的没错,乌尔岐会想起方才的情事,心底餍足。他背后忽然一热,李乾昭贴了过来,手搭在他的腰间,不带任何情欲意图的慢慢摸索着他身上的伤疤和披甲重铠的李乾昭不同,塞北打仗以轻骑突袭为主,往往鲜少着铠,短兵相接的挂彩是他们的至上荣誉,乌尔岐对此嗤之以鼻,但也不曾违背。

质子的身份让他在塞北能不顾各部族间的弯绕行事,乌尔莫卧汗便令他去镇压诛杀刺头,他的伤,也就这么一道道留下。

耳畔传来清浅的呼吸,以及对方沉静温和的声音。

“一场秋雨一场寒,快入冬了。”李乾昭低声叹道:“你爹估计又要发兵了……我本来还挺喜欢这个时节的。”

乌尔岐没吭声,两人肌肤相贴,沉稳的心跳声频率渐渐重合。

良久,乌尔岐伸手覆在李乾昭手背,又摸上他带着剑茧的指腹,哧笑起来。

“少扯了。”他道:“一年四季,你最恨的就是冬天。”

只是借一下吐蕃的名字,实际上是那种多个民族共治的联邦部族的感觉(比划

五皇子就是小时候老欺负他俩的那位

下章进回忆杀!

第18章 十八

现在的燕王李乾昭恨冬与否暂且不表。

至少,十五年前的三皇子李弃是绝对不喜欢这个季节的。

这是天佑十一年的最后一月,寒气最重的时候。

临近元日,宫里上下都陆陆续续开始备起了过节的物事,内务府亦紧锣密鼓地清点着待分发的贡物及赏赐,梁帝依律为诸皇子太师准假,大家各回各家,一派其乐融融景象。

除了三皇子李弃。

梁都安京地处东北,此时已是大雪纷飞。往往一夜雪落,银白便堆在宫中梅树枝头,压着一簇簇鲜艳梅花,妃子们则带着各自的皇子皇女,带着小手炉,裹得严严实实的,在宫女内侍的伺候下,赏花玩雪。

而此时的李弃,因为内务府的刻意克扣,正因为缺衣少炭而被冻得昏天黑地,只能瑟瑟发抖的缩在他那处漏风的院落,琢磨着从哪偷捡些枯枝生火取暖,尽力撑到开春。

往年他都是这么过来的,今年也没什么大的变动。硬要说的话,他院子里多了一个塞北送来的质子,名唤乌尔健善。

他一直觉得这孩子可怜又奇怪怜在他年纪轻轻,便被父王丢到这陌生凶险之地,生死皆在他人一念之间;怪又怪在,他被送到冷宫后,似乎完全没有向上攀附的心思,平素极少离开自己身侧,大部分时候便是沉默寡言的做事,有时李弃喊他名字,要喊上几遍,他才如梦初醒,抬头回应。

这一年多皆是如此。李弃抄经得闲了,便教健善念书,他房里只有佛经,便自己默出些通史列传,健善学得认真且快,也不会多嘴瞎问,像条听话的狗儿。

冬天……只怕塞北要比安京冷得多,也怪不得健善不似自己这般难捱。

李弃心底的恻隐之心转瞬即逝,毕竟自己的处境也没好到哪去,倒不如说,大家都是一样的苦命。

那头健善正准备生火烧炭,用的自然是内务府特别关照过的次品。李弃见了,温声提醒道:“省着些用,冻不死便行。”

“是。”健善低眉顺眼,又从盆里捡出些完整的,只留些许碎炭来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