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莺歌平吸了?一口气,肃声问道:“你?们?参加过西巡一战,登上过祁连山的山巅吗?”
“你?们?可有看到祁连山的山巅上,矗立着一座英烈碑,碑上躺着七千个英烈的名字,那是?谢瓒一笔一笔刻下的。”
“也许你?们?会说,他这是?在?惺惺作?态,起初我也认定他虚伪、狠而?无心、杀伐冷情,我认为他该死,甚至对他生过杀心。”
说着, ????? 沈莺歌寥寥然地扯了?扯唇角,继续道:“直至后来,我看到他收养了?一个英烈的儿子,英烈名叫韩行简,儿子叫韩臻。如果谢瓒真的残杀忠良,为何又要去大费周章收养韩行简之子?”
“韩行简生前,恳求谢瓒杀了?他,为什么?因为他深受五石散的摧残与折磨,丧失了?意识和?理智,掌间那一柄用以御敌的刀锋,即将要对准同胞,韩行简不想这样做,是?以,他祈求谢瓒一剑了?断自己。”
“五石散是?羌人用来祸乱大嵩百姓心智的毒物,也投放到了?军饷之中,祸乱了?那七千英烈的性命,羌人无孔不入,羌人期待着我们?大嵩子民自相残杀,生出内讧!”
“在?他们?的炮火攻进苏州城的这一夜,如果我们?还在?内讧、相互批判指责,那就是?中了?羌人的离间计!”
大抵沈莺歌也没料到,自己会如此维护谢瓒,这些发自肺腑的话,未经任何修饰,行云流水地从?她口中讲出来,既出乎她的预料,也出乎了?五千将士的预料。
蒋书钺没有再将矛头对准她,他的沉默就成了?他的答案。
蒋书钺带着沈将军从?武库里领取了?兵器,从?郊原大营里杀出去了?,很快兵分两路,一边负责截了?羌贼与叛军的进城路,与他们?浴血厮杀起来,一边进城上城堞,挖城壕、积粮草,形成固若金汤的防御阵势。
牢城营内的叛军数量差不多?有上万,加上他们?都有火器,靠沈将军速战速决并且歼灭,根本就不太可能,打持久战才是?上上之策。
要等?朝廷派援兵才行。
谢瓒那边想必是?飞信穿书了?,这一点不必担忧。
沈莺歌讲究擒贼先擒王,她现在?必须先找到沈遒。
这一会儿,消失了?很长的时间白轲忽然出现在?她面前,道:“沈遒并不在?叛军的军营里,他带着一支精锐潜伏入城内,往侯府旧宅的方向去了?。”
沈莺歌纳罕道:“为何回旧宅?”
白轲道:“因为沈老夫人也在?旧宅祠堂里,是?徐氏拿自己的孩子们?威胁老夫人回旧宅。”
沈莺歌顿时太阳穴突突直跳。
徐氏之所以用孩子来要挟沈老夫人,怕是?出自沈遒的授意。
若是?让沈老夫人遇上沈遒和?羌兵,怕是?凶多?吉少。
沈遒怎么会卑鄙成这个样子!
沈莺歌很清楚,沈遒是?在?拿沈老夫人的安危,来吸引她折回旧宅。
这就是?一个明显不过的陷阱。
偏偏她不得不跳。
沈莺歌摁紧了?腰间佩剑,问谢瓒人在?何处。
白轲道:“堂主先让所有百姓去城隍庙避难,继而?在?南城门与玄枭和?五千羌贼交战。”
沈遒与玄枭分别从?苏州府的南北两边攻城,沈遒在?北,玄枭在?南。
北城门有沈家军把守,南城门羸弱空虚,无人防守,就成了?羌人攻城的最佳地点。
沈莺歌心间微微沉了?一沉。
玄枭是?个狠角色,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擒诛罗生堂堂主是?他一直以来的夙愿。
谢瓒正面迎战,相当于就是?正中玄枭的下怀。
哪怕沈莺歌清楚谢瓒运筹帷幄,谋夺多?,诡计多?,身手也极好,但?他手上能用的人不算多?,天宿卫远在?燕京,驰援苏州府最快也至少两日。
质言之,敌众我寡,彼盈我竭。
“谢延暻……”她轻喃了?一声他的名字。
她都还没来得及跟他算旧账呢!
打从?中秋夜过后,她没再见过他,也没见过鹰扬,也不知?这两人在?暗自倒腾些什么。
两股扭力在?沈莺歌的脑海里不断撕扯,去旧宅救沈老夫人,还是?去南城门支援?
最终,她做了?个抉择,直往沈家旧宅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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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分两头,各表一枝。
南城门口,鏖战正烈,厮杀声、炮火声充溢在?闷热的空气里,分明是?入秋的天时了?,但?此刻天候燠热极了?,仿佛三伏天还没真正过去。
城隍寺等?各处寺宇里,皆是?避难颠沛的百姓,公孙娘和?雅氏忙着救治因遭受炮火受到伤害的伤兵。
谢臻带着谢桃笙敲响了?各座粮行、药铺的门,腆着脸皮逐一上门借粮解药,本以为会遇到很多?困难,但?没想到,这些商人对羌贼同样是?仇视的,他们?愿意将药和?粮食都借给罗生堂,只为罗生堂能够击溃这些荒蛮无礼的羌贼。
庖丁解牛酒楼也成了?临时安置流离失所的重要据点,顾觅青身为腰缠万贯的大商人,当起了?散财菩萨。他将酒楼、书局这些年?所挣来的钱财悉数充公。
白轲甫入营帐,正巧就看到了?谢瓒。
白轲正想将沈莺歌率领沈将军的事儿通报,但?瞅见营帐内的光景,就愣怔住了?。
谢瓒左膝骨处出现了?一道血色的窟窿,血隐隐浸湿了?他的衣衫,营帐内萦绕着一股子郁烈的血腥气息。
卢阔远在?燕京,不在?身边,医治之事遂落在?了?青朔的身上,他正在?快速翻找药箱, ????? 寻着了?可用的药膏和?剖刀后,他跪在?谢瓒近前,将他双腿上的弹片细细取出。玄枭利用炮火轰炸城堞,不少弹片飞进谢瓒的左膝骨里,也让他的左半身受到严峻的重创。
他左耳边先是?一片爆裂的轰鸣,紧接着是?一片冗长无声的死寂他的左耳,好像听不到声音了?。
这其实并不打紧,最打紧的是?左腿,好不容易能够重新直立了?,但?命运开?了?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重新褫夺了?他直立行走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