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嫣惊惧道:“她就伫立在我?榻前,你们怎么可能会没看到她?!”

宫婢看着空无一人的榻前,面露难色,疑心葛姑娘是不是中了什?么邪,竟然开始出现?幻觉了?

她们分成两拨人,一拨连忙去找卢御医,一拨去速速通禀宿太后。

小女童无声地“飘”入床榻, ????? 并扯下了床钩,簌簌簌一声起,帐帘落下。

葛嫣腿软得厉害,根本逃脱不得,不自?觉蜷缩住身躯,冷汗涔涔地哀求道:“是我?长姊让我?出一个毒方?子?,我?没有想要杀你的意思!……求你,你去跟沈贵妃说,让她饶了我?罢……”

小女童将一团麻绳放在左侧,一件裙裳放在右侧,道:“不是母亲让我?来的,是我?自?己要来的,善恶有报,我?就是你的报应,现?在,你只有两条路可以走。”

“要么,悬梁自?尽。”

“要么,穿上我?母亲的故衣,去宿太后面前赎罪。”

葛嫣知道,自?己的报应到底是来了,她根本躲不掉,但她不死心道:“我?长姊,就是葛绾,她是主谋,真正害死你的人是她,你应该先去找她报仇!”

小女童笑出了声来:“该找谁我?自?然明白,犯不着你来教我?做事。”

葛嫣战战兢兢,做出最后的挣扎:“如、如……如果我?不想死呢?”

小女童指着右侧:“那就穿上它,去宿太后面前赎罪。”

葛嫣循着小女童的手势望去,发现?那是一件花团锦簇的紫色裙裳。

她越看越觉得熟悉。

是的,它就是沈贵妃生前穿过的裙裳。

哀帝时期,沈贵妃是后宫三?千佳丽里唯一敢穿紫色系裙裳的女人,也只有她能将紫色穿出一种?优雅雍贵的气魄,葛嫣的姐姐也就是葛绾,在后宫待了半辈子?都没有穿上紫色的机会。

一生沉浸在妒海里的女人是何其可怕,如果她穿不上紫色,也甭想其他女人穿上,哪怕葛绾自?己穿过数不尽的绫罗绸缎。

檐外的宫灯一盏接一盏地因燃尽了油而灭了,冷硬的夜色镀照在葛嫣的轮廓上,显出了一种?绝望的表情。

小女童执起麻绳圈住葛嫣的脖颈,力道由松渐紧:“既然不想穿故衣,那就上吊喽?”

葛嫣怅惘地摇了摇头。

小女童的嗓音变得冰冷肃然起来:“当年你选择助纣为虐时,可有问过我?母亲,问她想不想受到这种?伤害呢?”

葛嫣惊恐地褪下衣衫,慌乱地将那一席紫色裙裳穿上:“我?、我?选第二条路!”

小女童松开了圈在葛嫣脖颈上的麻绳,无声无息地“飘”出帐帘:“穿上后,就走到正殿门口。”

葛嫣浑身战栗,她明白自?己已经再没有退路可走了。

她穿上沈莺歌生前的故衣时,恍然想起自?己曾经也是受人追捧的葛家二千金,她本来可以有个好姻缘,嫁个好人家,顺风顺水地过一生。

偏偏她生了不该有的妄心。

她想攀高枝儿?,她觊觎沈莺歌曾经拥有过的东西。沈莺歌得到过的,她也想得到,而且一定要比沈莺歌得到的东西更好。

获悉沈贵妃被赐死后的时候,她先是如释重负,继而是魔怔一般开始模仿沈贵妃的妆容和穿搭,她知晓谢瓒与?沈贵妃关系匪浅,她知晓谢瓒喜欢沈莺歌那样的女人,所?以,她想变成沈莺歌那样。

但事实上,她败了。

谢瓒连看都不曾真正看她一眼,两人唯一一次交集就是,他问她是不是杀了沈贵妃腹中的胎儿?。

佛常说人有七苦:贪、嗔、痴、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失荣乐。

她就占了“求不得”,因为“求不得”,她活得特别痛苦,她喜欢的男人眼里没有她,她穷尽各种?办法都无法得到,反而一步一步将自?己推入险境。

她已经沦为众叛亲离的境地了,父亲令国公嫌她怀了羌人的野种?,逼迫她滑了胎,母亲亲自?将她送入相国寺躲避满城风雨,连长兄葛闻洲也疏远了她,成为了罗生堂的一份子?。

她身后就是万丈深渊,没人能够渡她。

雷声大震,狂乱的雨点如冰凉的指尖,滑过动荡不安的长夜,轮番地叩击着寿康宫的殿门。

宿容棠被急匆匆赶来的章太监摇醒了,章太监说:“娘娘,葛姑娘突然犯了癔症,急匆匆往正殿来,说要求见娘娘。”

扰了夜觉,宿容棠心情有一丝不虞,揉了揉太阳穴:“她犯病就找太医去治,找哀家做什?么,哀家又不会治她的病!”

“问题不在于?葛姑娘的癔症,在于?她、她还身上穿着……”章太监面露一丝惕色,踯躅了晌久,都没办法将“沈贵妃”三?个字念出来。

这三?个字是深宫内闱最大的禁忌,人人皆是讳莫如深,以前寿康宫有个新来的小宫娥,出于?好奇提了一嘴“翊坤宫”,都被宿容棠命人拖下去杖毙。

章太监是跟随宿容棠从贤妃时期熬成宿太后的老臣,很是知道宿容棠最忌惮的人、她的逆鳞。

宿容棠见章太监支支吾吾道不出个所?以然来,就打算先让他退下,把?舌头捋直了再说话。

偏巧在这时,黑暗的夜里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声音不大,但显得空灵又诡谲:“太后娘娘。”

章太监一抖,居然瘫软了下去。

其他宫娥连忙将烛台点亮, ????? 摇曳的烛火将宿容棠和一道不请自?来的紫色鬼影投射在了丹壁上,形成了对峙的局面。

宿容棠只凝了一眼,原是惺忪的神态一下子?变得峻肃凝重起来,这一瞬,她以为是三?年前死去的沈贵妃从地府里爬上来,来寻她算账了。

但当她进一步看清了对方?的面容后,感受到了一种?被挑衅的愤怒。

宿容棠反手给了葛嫣一个耳光,“放肆!”

“谁准许你穿着沈贵妃的故衣,来哀家面前撒野!”

葛嫣被打得嘴角渗出血丝来,她歪倒在地,又爬到宿容棠近前,拽拉她的裙裳,阴毵毵地又笑又哭:“我?不是葛嫣,我?就是沈贵妃啊,你这个位置,原本就是三?年前的我?该坐的啊,偏偏是你,与?羌人勾结才当了太后德不配位,必有灾殃!”

整座寿康宫在话落的一刻,突然安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