砸中的位置,刚好是她那一条被沈莺歌刺中的伤腿。

血从向烛的裤腿里缓缓流了下来,她没有去擦血,只是沉默地将玉如意擦好, 送回至宿容棠膝盖前。

宿容棠平吸了一口气,斜撑着?额心,淡淡地乜斜她一眼:“你?当?真杀了沈氏么?”

向烛心间打了个突, 以额叩地,道?:“卑职往谢少?夫人的心膛上射了两箭, 磨镜补了一记阴招, 待谢少?夫人昏厥了过去, 卑职将她钉封在了棺材里,埋葬在了牢城营内。”

她将棺木钉死了, 加之挖的坑有一丈之深, 沈莺歌有伤在身, 焉能逃脱?

宿容棠将一封信札扔出了锦帷,道?:“你?看看苏州的暗桩传来消息,说谢相带着?沈氏回了曲阳侯府,她在娘家养伤,也醒觉了,你?该作何解释?向烛,你?伺候了沈氏这么多年?, 莫不是真的伺候出了感情来?”

一滴冷汗从向烛的额庭间滑落下来,撞在了膝面上,她克制住腿上的颤栗,膝行前去,执起散落在地的信札,慢慢地读着?。

读着?读着?,向烛的容色一寸一寸失去血色。

沈莺歌还活着?,是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

因为当?初射向她的那一枝箭,向烛是故意射偏了的。

但向烛没想到这一个消息这么快就传到了宿容棠的手中,她必须给宿容棠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今夜就翻不了篇了。

向烛沉默一会儿,解释道?:“卑职是真真切切埋葬了谢少?夫人,磨镜便是人证,他?是亲眼看到卑职下了死手、埋了人,但至于沈氏为何能获救,罗生堂为何能够及时赶到牢城营,谢相为何会将沈氏送回曲阳侯府,这桩桩件件,若是全都让卑职一人背黑锅,死也是足惜,但”

向烛话锋一转,道?:“就怕中间一环有人生了贰心,故意去给罗生堂通风报信,这才误了娘娘您的好事。”

宿容棠是个敏-感多疑之人,觉得向烛所述之词未尝没有一番道?理。

她在苏州布置的暗桩不少?,但缺了一些监控,这些人在信上说了是这么一回事,谁知道?在苏州府具体是做了些什么。

眼下,洪荀被天宿卫抓了,但顾觅青捏在了她手上。

顾觅青是堂主的心腹,若是能从顾觅青口中挖出堂主的身份,她就算是占据了主导权,一举铲除这个常年?与她作对的旧朝组织。

但如果洪荀赶在顾觅青开口前,就把?沈遒供了出来,那局势就对宿容棠大为不利。

现在就是一场博弈局,拼的是谁的动作更快。

宿容棠沉吟了一会儿, ????? 红色护甲轻轻叩击在博山炉旁,道?:“哀家给你?一个戴罪赎功的机会。”

向烛伏地请求明示。

宿容棠道?:“潜入诏狱,从洪荀口中挖出罗生堂堂主的身份,他?一定是见过堂主的,挖出这个消息后,就杀了他?。”

向烛深知自己这一回,不能再让宿容棠失望了,她拖着?病腿起身告退,离开前,却被宿容棠温声?唤住:“让哀家看看你?的腿。”

向烛蓦然?一愣。

她内心抵触又向往,深知这个把?她当?棋子利用了快二十年?的母亲,有多狠毒,有多无情,有多势利,但在内心最?深处,她仍旧祈盼着?,自己能够得到一丝母爱,哪怕这一丝母爱是病态的、暴力?的、控制欲极浅的、喜怒无常的。

从小到大,她唯一能够感受的爱,是来至沈莺歌的,但这种内心想法绝对不能给宿容棠知晓。

向烛小心翼翼行近前去,将伤腿放置在宿容棠近前。

宿容棠细细挽起了向烛的裤腿,看到了一道?血淋淋的剑伤,伤口极深,她轻轻摩挲着?伤口,突然?,眼神一凛,将尖锐的朱色护甲扎入伤口之中,一捅到底!

一股浓稠的血顺着?伤口的裂隙处涌出来,稍息之间,便蘸湿了宿容棠的指尖,也让向烛疼得面色苍白?如纸,整个人抖若筛糠。

她想将伤腿从宿容棠面前挣开,但宿容棠并不马上松手,慢条斯理地拔起红毵毵的护甲,道?:“你?是从哀家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你?肚子里的那些小心思,还当?真哀家不清楚?”

“别对哀家使什么阴谋诡计,否则,休怪哀家不认母女情谊。”

“滚罢,章太监,先带她去寻御医疗伤。”

锦帷重新垂落了下去,向烛牙关紧咬,先伏地叩谢,再一瘸一拐地跟随章公公去了偏殿。

殿外落着?蒙蒙细雨,落在那条腿上,针扎似的一片麻疼,向烛忽然很想大哭一场,但又哭不出来,甫出正殿,好巧不巧又遇上了一道明黄色的身影,是小皇帝。

赵徽与向烛再度打了一个照面。

造化就是如此难测,让这一对失散多年的姐弟再度重逢。

向烛的视线落在了赵徽湿了一侧的肩膊,已经被雨浸湿,想来他?是在寿康宫外的楹柱之下等?了很长一段时间,但都没有让苏公?公?进去请安。

一个不太好的预感从向烛心底冒了出来。

赵徽是不是听着?了方才她与宿容棠的那一席对话?

少?年?帝王逆着?冷青色的雨光而立,高悬在曲廊之下的六角琉璃宫灯渗透出来的温黄光线,雕刻出他?冷峻高大的轮廓,仪姿不怒而威。

向烛眼睁睁地看到赵徽走向自己,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

“阿姐,是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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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州,曲阳侯府。

沈莺歌伤势好了不少?后,这日一觉醒来之时,发?现谢瓒并不在身边,只留了一个青苍在身边,青苍偷偷跟她说:“此行仓促,主子去筹备登门礼了,诸如福饼、喜果之类。毕竟是归宁嘛,就该大操大办。”

沈莺歌一时啼笑皆非,这归宁说得跟燕尔新婚似的,但她与谢瓒维持着?婚契关系期间,自己从未回过娘家看望过母亲和祖母,难得回一趟娘家,就该报个喜,不让长辈担心,和离这一桩事体,总归是不太妥当?的,再往后延一延罢。

谢瓒筹备归宁的登门礼,沈莺歌则下榻四处走走,她想先去见一见母亲崔氏。

此前她翻找谢瓒的书架时,意外拣到了一封从曲阳侯府寄来的家书,说是她母亲重疾缠身,希望她能回家一趟。

甫思及此,沈莺歌就提紧步子,往东厢院走去。

哪承想,去了院子门口,守门的周嬷嬷却告知她,崔氏染患了带状疱疹,此病容易传染,只容许大夫入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