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一眼,赵蓁微微怔愣了住,心律也微微由缓变急。

男人身上背负着的金漆马头?长弓,正是她修复好的那一柄。

“你是鹰扬!”谢桃笙没觉察到赵蓁的脸色,语气?反倒有一些兴奋,“之前在令国公府办诗宴的时候,长嫂委托我向你帮忙,你一把火将左贤王烧得跳脚。”

鹰扬薄唇轻抿成一线,伸出两只空无一物的手?,迩后攥握成拳:“猜猜哪个有东西。”

谢桃笙摇摇头?,说都没有,鹰扬让她随便指一个,谢桃笙就戳了戳右手?背。

鹰扬张开了右手?,一架小?袖箭优雅地躺在他的右掌心上。

谢桃笙接过袖箭的时候,都愣怔住了,鹰扬道:“这是堂主送给?你的防身武器,待会儿外出时,我会教你怎么使?用。”

赵蓁无声地望着这一切,心中有些触动,但没说话。

鹰扬目光落了她身上,添了一份只有彼此才懂的张力,两只拳头?伸到她近前:“赵姑娘猜猜?”

谢桃笙正在兴头?上,掖着赵蓁的袖裾让她猜。

赵蓁推拒不得,只好随手?指了指他的左手?。

鹰扬松开了左手?,一枝殷红的虞美人在他掌心间悄然绽放,摇曳生姿的花瓣映入赵蓁的眸眶,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鹰扬托起她的右手?,将虞美人轻轻放在了她掌心腹地的位置。

花瓣尽态极妍,枝蔓扶疏欲滴,柔软的触感?刮蹭在她的掌心肌肤上,仿佛是有很多只小?蚂蚁很轻很轻地着,掀起一片绵长久远的痒意。

虞美人的话语是,生死?相随。

两人才第一次打照面,他怎么会送这种花?是无心的玩笑?,还是说,他已然知晓修复好长弓的人,是她?

赵蓁不动声色将虞美人藏在袖裾里?,拉着谢桃笙就去?执行任务,鹰扬唇上噙着一抹漫不经心的笑?,跟随在二人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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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厢,沈莺歌跟随磨镜来到了苏州府北郊的武库。

所谓的武库,不如说是牢城营。

明面上,牢城营是朝廷专门关押重刑犯人的地方,犯人在牢城营内负责采集并搬运石矿,由监军督头?负责管理营内秩序。

但私底下,牢城营差不多沦作卧佛一人的武库基地。

沈莺歌进?来“溜达”了一圈,发?现牢城营分有内营与外营,内营负责看管犯人采石,采集的这些矿石会经过加工变成武器的燃料,并逐一传送至武库,武库就由外营监司负责统辖。

到了核验火械图时,两份火械图都在沈莺歌身上,她将火械图交给?监司之时,蓦觉眼前这位监司非常面熟。

监司见着了她,也是稍稍一愣,下意识垂下了头?,意欲取走她手?中的图纸。

沈莺歌并没有松手?,唇畔掀起了一味盎然的笑?色,道:“你是洪荀,先前在苍龙号上担任禁军教头?一职,是也不是?”

被说中了原先的身份,洪荀冷肃的面色出现了一丝微妙的变化。

他通敌叛国这件事教谢瓒发?现后,就被扔去?牢城营服役治罪。

但卧佛暗自?疏通了牢城营的关节,策反了原先的外营监司和内营督头?,并安排他当上了外营监司,负责管辖武库。

一般人都不会擅入牢城营,但洪荀没料到有朝一日会碰到谢少夫人。

完全诠释了何谓“狭路相逢”。

她知道他在此处生活得如鱼得水,回头?告诉谢瓒,那岂不是就坏了卧佛的大计?

“别?惊惶,少夫人是自?己人。”磨镜充当和事佬,安抚似的拍了拍洪荀的肩膊,又转首望向沈莺歌,温谨道,“少夫人,洪监司是负责统辖武库,也在负责制造火器。”

沈莺歌淡哼了一声,将火械图漫不经心地扔到洪荀身上,洪荀堪堪接过, ????? 蓦然就感?受到了铺天盖地的压迫感?,后背渗出了一丝潸潸冷汗,是被惊怵到的。

验察完了火械图,洪荀说可以投入生产使?用。

磨镜道:“既如此,那我现在带少夫人去?内营,见一见卧佛大人罢。”

沈莺歌寥寥然地抿唇,卧佛人在内营?

内营就是一片辽阔的采石场,犯人推着采石车散落于各处,俨如不停劳作的蝼蚁,若是有半分休歇,身后就有监军持鞭殴打。

哀鸿遍野之声,络绎不绝。

空气?仿佛生出了尖锐的獠牙,阴狠地咬啮在每一个人的皮肤上,囚衣上源源不断渗出污血。

氛围森冷、沉郁且压抑。

不知何时,穹空墨云密布,远处的东山一隅,隐隐有闷雷滚动。

沈莺歌跟着磨镜越往里?走,环境就越发?偏僻,人烟亦是愈发?稀少,渐渐地,沈莺歌生出了一丝惕意,旷野上的风变得汹涌,不断吹动着她的裙裾,像是无声的拦阻。

沈莺歌干脆停驻了步履,凝声道:“你为何要?骗我来在此处?”

风停了。

当磨镜转过身来的时候,沈莺歌在他胸腔前的八角卦镜里?看到了一个朦胧的人影,人影静静立在她的身后不远处,俨如从山野里?乍然冒出来的鬼魅,出现得悄无声息。

沈莺歌蹙眉,握刀的虎口?紧了一紧。

胜邪剑刚出鞘之时,一阵穿膛之声忽然响了起来。

沈莺歌垂下眸,发?现右心膛穿过了一柄寒箭,血逐渐浸湿了她的衣衫。

她被曾经的侍婢深深捅了一箭,而且,她明确感?受到,对方是要?置她于死?地。

身子一个剧烈的趔趄,她跪倒在了石场上,只能勉强用长剑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