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烛跟宿容棠反映过这个问题。

宿容棠沉吟了一会儿,慢条斯理地撑亮了烛火,温声道:“殿里没?旁人,只有哀家,你很安全,放轻松,不要那么紧张。”

她将葛嫣从地上扶起来,吩咐章太监赐座。

待葛嫣告座之?后,宿容棠命人泡了一盅安神茶,亲自斟了一盏,递给葛嫣。

葛嫣喝下了那一盏茶后,神情适才从紧张逐渐走向平缓。

宿容棠看着葛嫣神色缓和下来,好奇道:“据哀家所知, ????? 你与谢相夫人交情不深,过往也没?很深的?交情,你为何会这般惧怕她?”

“因为沈氏她是、她是”葛嫣望着喝剩下的?半口茶,额庭间冷汗潸潸直落,不知是想起了什么,说话又开始变得不利索了。

宿容棠静静地饮着茶,直至听出葛嫣道出那三个字时,她执盏的?手蓦然一顿,眼底掀起一些微澜。

震悚,怀疑,惊愕,悚然,诧异,忌惮,甚至也有一丝缅怀……百般心?绪缭绕在?心?口。

沈莺歌就是沈贵妃,这,如?何可?能呢?

她在?三年前就已?经被谢瓒赐死了啊。

赐死的?那一日,宿太后特意?遣了人去翊坤宫外观望,

似乎洞察出宿太后的?疑虑,葛嫣的?情绪变得有一些激动起来,说着说着就红了眼眶:“太后娘娘您一定要信我?,她真的?是沈贵妃,她就是来报仇的?,她先报复谢老?夫人,其后借谢相之?手报复了我?,在?此之?后,她的?目标肯定就、就是”

葛嫣面色是掩饰不住的?惊恐,语气也局促不安起来,每一个字都是抑制不住地颤栗:“是娘娘您啊!”

葛嫣诉完衷肠之?后,宿容棠沉默了很长的?时间,低着眉,不知是在?思?忖什么。

偌大的?寿康宫,既宁谧且空旷,空旷得针落可?闻,只能听到宫隅一角,传了一阵细微绵长的?箭漏声,每一声都在?摄魂夺魄。

章太监执着扶麈静侍在?旁,听得将信将疑,他觉得葛嫣有些神神叨叨的?,人也不太正常,竟会说谢少夫人是死去的?沈贵妃。

未免也忒荒唐了罢。

章太监留神着宿容棠的?神色,细细掂量着,太后想必是不会轻信的?。

讵料,宿容棠搁放下了茶盏,露出了一个慈蔼的?微笑:“葛二姑娘的?话,本宫记下来了。”

葛嫣退避偏殿之?后,宿容棠重新将向烛唤近前来:“去一趟苏州,除了沈氏。”

后四个字,咬音微沉。

向烛低垂着眼,并?未如?往常那般恭顺的?遵命,而是露出一丝迟疑:“这么快就除了沈氏,会不会有些快了?”

“时机正合适。”宿容棠淡淡道,话锋一转,“怎么,你在?她身边蛰伏久了,还真的?生出了主仆情谊?”

向烛摇摇头,领命称是,速速离去。

宿容棠目送着女儿的?背影,眼底的?慈蔼淡了几分,取而代之?地,是一份冷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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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分两头,各表一枝。

航行了一整夜的?船在?乌江渡口靠岸,船外的?号子声渐渐将谢瓒吵醒了。

他在?摇曳不断的?光影里缓缓睁开了眼眸,甫一睁眼,一偏视线,便看到了睡在?对?面的?女郎。

悬亘于中间的?那一张布帘,不知何时搴开了去。

鎏金色的?日光偏略地斜射而来,镀在?她娴静的?面庞,上边的?细小绒毛纤毫可?见。她的?睡相近似于婴孩的?蜷缩姿势,纤背微微躬起,双手交叠垫在?面颊下,云袖

谢瓒缓缓撑起身躯,扶着窗槛,一步一步行至她榻子前,从容地坐下,本来是想要摇醒她的?,但伸过去的?手,顿了一顿,转而拾起散落在?她颈侧的?发丝,在?她鼻梁下方比了一个小胡子,像扫尾子似的?,故意?扫了下她的?鼻子。

沈莺歌还在?梦中,觉得鼻尖微痒,毫不客气地拂开他的?手,慵懒地翻了个身,侧躺改为平躺。

拢在?肩膊上的?合襟,随着她翻身的?动作而微微滑落了下来,露出了一大片平整光洁的?锁骨。

锁骨偏左侧的?上方,还有后颈,分别躺着静静的?一颗痣,两粒浅而朦胧的?黑,在?一片白皙的?沙漠凝结出了黝黑的?蛊惑,妖精似的?。

谢瓒薄唇轻轻抿成了一条细线,喉结微微一紧,俯眸低眉,在?她锁骨上的?小痣轻轻吻了一下,又趁在?她有所觉察以前,将合襟掩回去,掩得严严实实的?。

沈莺歌醒来时,赫然发觉谢瓒就坐在?榻子近前, ????? 她吓得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后背贴在?冷凉的?舱壁上,将瓷枕下的?长剑抱在?心?口,一脸防备:“你何时来的??”

“有一会儿了。”谢瓒也在?慢慢拾掇自己的?情绪,眉眼一片疏淡沉静,浑然没?有偷做坏事的?心?虚,他边将窗门拉开,边道,“靠了港,我?需要下船了。”

“那你就下船啊,叫我?做什么”

沈莺歌正说着,余光瞥见窗外的?江面上,浮着一道青色的?影子,细望起来,好像是一个少年。

背朝上,面朝下,生死未卜。

她余剩的?睡意?全淡了,速速披衣起身,凝声道:“江面上有一个人。”

谢瓒回眸往窗外定睛看去,那确实是一个人,这个人的?背影还煞是眼熟,少时,他就认出来了,嗓音紧劲:“是谢臻。”

谢臻。

沈莺歌心?尖打了个突,昨夜就听谢瓒提过,谢臻受了向烛的?唆摆,连夜乘舟去济州,当时她便隐隐有些忧虑,如?今忧虑成了真。

沈莺歌摁住谢瓒,让他先不要从舱中出去,她干脆利落地翻出了船舱,戴上了斗笠,对?那操桨拉帆的?船家说,覆在?江面上的?少年堵住了进港的?路,得马上将其打捞上岸。

船家很快就将少年打捞上了岸,把人放置在?栈桥上。

谢瓒也适时下了船,拭了拭谢臻的?颈脉,不知是确证了什么,他冷凝的?轮廓线稍微松动了些许,劈手点了几处穴道后,谢臻很快就喷了几口水,胸线剧烈起伏着,沈莺歌委托船家将一只暖手炉递给谢瓒。

谢瓒接过了暖手炉,将暖手炉拢藏在?谢臻的?袖裾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