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是?穿上嫁衣替平蓁长公主逃婚,还是?刺杀左贤王,亦或是?在?祖祠里打醒了那个烂泥扶不上墙的谢二,甚或是?让谢府满门都?为之尊重忌惮,这?桩桩件件,完全不像是?一个涉世未深的闺阁少女所为。

宿容棠也有一些开始忌惮她了。

原本没有放在?眼底的一粒微尘,真正落到了她身上时,居然产生了山一般的巨大威压。

宿容棠亟需找到沈莺歌的把柄,亦或是?软肋,对局面形成?制衡。

她将玉如?意随手扔在?了镜鉴前,问?:“沈氏嫁入谢府也有小半年了,可有宿敌?”

黑衣人道:“沈氏树敌众多,其中有一个人,想必是?对沈氏恨之入骨,恨不得挫骨扬灰的。”

宿容棠好奇道:“谁?”

“此?人正是?此?前向您表过忠心的葛二姑娘,葛嫣。”

宿容棠对令国?公府的两个女儿都?有些印象。

年纪稍长一些的,名曰葛绾,此?女是?废妃,有些谋略但也不算多,这?等手下败将,就暂且不提了。

再?说葛嫣,她生得年轻也足够漂亮,通诗才、懂音律,循理而言,宿容棠是?有把她当?做棋子来使用的打算。

但葛嫣这?人遇上了沈莺歌后,变得心浮气躁,不仅乱了阵脚,还意外怀了左贤王的种,把自己的后半生搭进去了,如?今在?相国?寺削发修行。

“葛二是?个蠢人, ????? 已是?一枚废棋,提之作甚?”

“娘娘不妨猜猜,葛二为何?遇上沈氏就容易乱了阵脚,按说两人此?前不曾有交集,葛二不该这?般惧怕沈氏。”

黑衣人提议道,“卑职欲从葛二身上着手调查,指不定就能得到足以扳倒沈氏的东西了。”

“这?个思路倒也不错。”一番沉思之后,宿容棠勾唇笑了笑,“你啊,确乎是?个脑子灵光的,也不枉哀家花了这?么气力把你安插在?谢家。五日?之内,你若能真的查出些什么,哀家就算你是?戴罪立功了。”

“那卑职腕上的伤……”

“放心,哀家会给你寻一个幌子,遮掩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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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分两头,各表一枝。

沈莺歌离开大内皇廷后,先去了一趟东榆林巷,留给她的时辰不多了,还有一个时辰就需去西城门口,跟吴籍他们离开燕京。

公孙娘尚还在?堂厨里忙活着,听着动响,忙赶来,看到沈莺歌在?小屋里拾掇行箧,有些愕讶:“你这?是?要离开吗……不追查投放五石散的凶手了?”

“我伤了那人的右腕,那人不可能短时间内离开谢府,只要继续待在?谢府里,必定会露出破绽,追查这?件事就留给谢瓒吧,他是?谢家家主,而我不是?谢少夫人了。”

这?一段时日?,沈莺歌将原身的很?多东西都?陆续寄回了苏州府的驿馆,只留了三两件常穿的衣裳还有妆奁用物带在?身边,所以,她很?快就收拾好了行箧。

公孙娘连忙截住沈莺歌的去路,说:“急着离开的话,也得先吃一碗长寿面再?走罢。”

沈莺歌拾掇的动作停了停:“今天是?谁的生辰?”

“就是?你啊!你连自己的生辰都?忘了么?”

公孙娘发现沈莺歌一脸讷讷的模样,觉得又气又好笑,一晌拉着她的胳膊入堂屋,一晌道:“我跟雅氏和孩子们说今天是?你的生辰,大家一起做了长寿面,要帮你庆生呢,面都?端上桌了,你若是?就这?么轻易离开,我可要生气了!”

沈莺歌就这?样被拽入了堂屋里。

今日?,是?她的生辰吗?

一股热热闹闹的欢贺声,织成?了排山倒海般的声浪,扑面而来,深深裹挟住了她。

堂屋弥散着熬热的葱油香和刚出锅的面味,正中心的位置摆放着一张特别宽敞的圆木桌,孩童们都?喧闹地?围坐木桌前,面前供着十几只阔口青瓷海碗。

雅氏娴熟地?执着长筷,将擀好并?滚熟的面条,均匀地?放在?每一只海碗里,浇汤,撒葱,泼油辣子,动作一气呵成?。

木桌最上方高高吊着一枝桐油灯烛,泛散着温黄橘橙的光,将堂内每一张面孔都?映照得暖融融的,氛围煞是?喜气洋洋。

孩童们都?想吃面,但被公孙娘严声制止了:“跟你们说过什么了,寿星先吃第一口,都?忘啦?”

沈莺歌如?梦初醒一般,这?才记得今日?是?自己的生辰,同时也是?原身的生辰。

命运真的是?一种冥冥之中的巧合啊。

她一心忙着任务,倒是?忘记自己的生辰了,没料想公孙娘居然会记得。

面对突如?其来的温情,沈莺歌一霎地?无措起来,手脚多少有些无处安放。

因是?局促,手掌心亦是?隐微渗出了一丝虚薄的汗,她看着那蒸汽腾腾的面,吸了吸鼻子,道:“让孩子们先吃罢。”

“这?可怎么行!寿星就该先吃面,”公孙娘挺了挺胸,叉腰呵斥道,“若你不吃,他们这?帮兔-崽子也甭吃了!”

于是?乎,沈莺歌就收获了一大堆可怜巴巴的视线。

她蓦然觉得有一些忍俊不禁,逐个抚了抚孩童们的脑袋,莞尔道:“好、好、好,我吃。”

这?时候,雅氏端了一碗牛肉胡辣汤上来:“除了嗦面,这?一海碗汤,姑娘也务必喝完。”

公孙娘在?旁边补了一句话:“胡辣汤是?雅氏亲自熬煮的,牛肉是?她今昼去西市挑得最新鲜的牛肉,已经腌入味了,你快吃,可别浪费了人家一番苦心。”

在?两个长辈殷切的注视之下,沈莺歌嗦完了一海碗长寿面,接着又喝完了一海碗牛肉胡辣汤。

五脏六腑逐渐沸热了起来,心也跟着沸腾了。

她仿佛回到了十三年前离乡去燕京的前夜,母亲也为她做了一海碗撒了葱花和油泼辣子的长寿面,放了一张煎得外焦里嫩的糖醋蛋,敦促让她快吃。

每逢离别之时,沈莺歌就容易闹脾气,她不喜欢母亲来送自己,也不喜欢说那些离别的话,或是?吃践行饭。

她喜欢在?离别时,独自一人走掉,什么招呼都?不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