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把脸搓红了,又把自己弄得有些灰头土脸的,她是个苍白的女人,可一个男孩的脸总是红润的,而且她也实在太干净整洁了。

她本来还想偷走他的鞋,但因为发现他只有一双鞋而作罢,还好她早有准备,已经穿上了自己骑马时的皮靴。

她将她估算的合适费用塞进了他的手里,就走了出去,而她收拾好的行李就放在门口。

她才拿起来,就听见了一阵狗叫声,吓得她魂都差点飞了。

“别叫!”薇洛给了不知何时窜过来的阿狼几根之前在厨房偷来的胡萝卜,甚至有些得意自己的先见之明。

“你以为我没有把一切都想好吗?这些全部都给你吃!你就在这里好好吃,不许鬼叫。”

要不然吵醒了猎犬们就不好了。

它确实是不叫了,但当她转身想要离开时,它又猛地咬住了她的裤子,像是不希望她走。

她差点摔倒,反手就是一个巴掌打到了它的狗脸上,打得它满脸的委屈。

“别闹,不然我肯定是走不了了,到时候你也得吃枪子,做狗得学聪明点。”

它窝窝囊囊地瞪着一双眼睛看着她,犹豫半天,还是不甘不愿地松开了咬着她裤子的嘴。

谢天谢地,没有被它咬破,她可不想去把乔达诺身上的裤子扒下来。

她本还想要再看看她的马,但她告诉自己,别总是要去做一些多余的事。

她独自走到了外面,走到了大路上面去,通过从前的数次长谈,她弄清楚了许多东西,乔达诺恨不得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告诉她。

她非常清楚都有些什么人每周会在什么时候进城,也知道她可以怎么搭上便车,价格一般是多少。甚至就算让她这么走,这边也不是荒无人烟,有个不错的村子,可以让她在走到腿酸前租到车,只是她完全不想这么做,那样会太显眼了,也很容易被查到线索。

而她也没有那么倒霉,她成功地坐上了送货人老詹尼的马车。

他的车上叮叮当当的,几乎让人想睡觉,但好在这个和蔼的老头很健谈,从天刚亮时在路边把她接上车后,就没有再停过嘴。

面对他的询问,她轻易地编好了一个故事,她说她是去找她嫁到了城里的姐姐的,她姐姐前段时间忽然寄了封信回来,他们在请了村里的神父读过之后,得知原来是得了重病,她的父母因为心里实在不放心,就给她准备了这些东西,让她进城去看看。

他没有多怀疑她。

在他的喋喋不休中,他们走得越来越远,她情不自禁地一次次回头看去。

她心里止不住地想着她华丽的套房、多得数不清的漂亮衣服、满满的珠宝盒、她穿着男人衣服自由自在地骑着马跑在草地上的样子,当然,那个人的甜言蜜语也总是在她脑海中回荡。

他说的话,她其实都没有让自己去真正相信,但可恼的是,人就是这么一种容易被影响的东西,他说得多了,她也听得多了,那些虚假的词句,在她心中也仿佛染上了几分朦胧的真……

慢慢的,她只能看到城堡的塔楼了。

再过一会儿,她就什么都看不见了,什么都看不见了,她真的要与这个地方以及这里的人永别了。

耶稣的提醒在她的脑海中回荡。

你们要回想罗得的妻子。*

她告诉自己不能再这么回头下去了。

“嘿,孩子,你哭什么?别太担心了,你的姐姐一定会好起来的,你可是个小男子汉了,不能再像个小孩子一样总是哭鼻子了。”

她听到老詹尼关心的声音,以及一块递过来的手帕。

她胡乱地擦掉了眼泪,道:“不会了,我再也不会哭了。”

第0086章 Chapter 86 威廉米娜

阿莱西奥简直是气得想笑,他都不知道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他有那么大的一块地,有那么多的仆人,居然愣是让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外国女孩跑了。

她几乎什么也没干,连匹马都没偷,愣是跑掉了。

当他收到电报,都压根懒得管是不是有个丑婴儿即将接受什么愚蠢的洗礼这个婴儿为什么要被生出来给他添堵,直接坐了最早的火车回来。

关于她是怎么跑的,没人说得出来,他们也压根不敢冒出来说半个字,王后套房里的一切摆设就跟她离开时一模一样,尤其她的书跟戒指,根本没人敢去碰哪怕一下。

茱莉亚是被吓得最厉害的,她已经过了连番盘问,盘问的人还一个比一个有身份,一个比一个凶,此时小姑娘哭得是一把鼻涕一把泪,支支吾吾的什么都说不清,她唯恐会被辞退,而一份公爵府上的女仆工作对她这种农民女儿来说非常珍贵。

阿莱西奥倒没打算辞退这蠢丫头,他知道那该死的英国女人对这个女仆又嫌弃又喜爱,几乎是当成半个妹妹。

他只是让人通通都滚出去,愤怒地坐在她的床上,捏着他鼓了那么久的勇气才终于在喷泉里送出去的戒指看。

他气得简直想把它摔了,然后再狠狠地踩几脚,可又终究不忍心,这是她曾经日日夜夜戴着的戒指。

他又忍不住拿起了底下那本精美的莎士比亚诗集,这是他这辈子送过的最蠢的礼物,没有之一,他本来就算是再年轻十岁都根本送不出这种东西,显得他活像一个浪漫主义的白痴,但是她挺喜欢,喜欢它的装帧,也喜欢内中精美的插图,她像个小女孩一样地眼睛发亮,可是她也没有带上它。

他忍不住将它翻开,想要感受她翻阅时的情绪,然而,却意外发现了扉页上新出现的文字。

那是一首非常有名的拉丁语小诗。

et amo. quare id faciam, fortasse requiris?nescio, sed fieri sentio et excrucior.*(我既恨又爱。也许你会问我,为何如此?我不知道,但我感觉到了,我正倍受折磨。)

就仿佛正在被书灼伤一样,他将它扔回了原来的地方,踉踉跄跄地退开,直到从床上摔倒在地。

他感到喉咙一阵发紧,想要呼吸,却难以做到。

他坐在床边,泪水无法自控地涌了出来,在颤抖中,他伸出手捂住了脸,终于还是呜咽着,绝望地开口喊:“威廉米娜……威廉米娜……”

“我知道,我可能是做错了一些事情,我也知道我有多固执己见,我自私自利,我害怕我会不能保留我对她的控制,我将必须做些我应该做的事,而我真的很喜欢保留现状。”

“我以为一切都已经在改变了,真的,我以为她终于学会了喜欢我,我们都要结婚了,这些难道不是根本不重要了吗?我会相信即将成为我妻子的女人所讲述的一切,无论她再和我说她是谁。可是什么都没有改变,她还是这样……她还是这样……我该怎么办?你说?我该怎么办?”

他轻声呢喃着,询问着,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此时正在本能地去和谁说话。

他就像是一个长得太快的孩子,父亲的早逝令他得到一切太早了,于是他就觉得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一切都是这样唾手可得的。直至今日,他才真正感受到什么是痛彻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