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打断了他牵强的解释:“这些都是她告诉你的?了解一个人不要看她告诉你什么,要看她没告诉你什么,日久方见人心。她昨日才来府上,祖母也就与她一起吃了顿晚饭,闲聊一个多时辰,谈不上多深的了解,你好好想想,这七年我们对她一无所知,她经历过什么,是否还是当初那个通情达理,心地善良的韦家大小姐都未可知,所以此事稳妥起见,还是依照映璇说的办,太后那边不打紧,只是打了个招呼而已,祖母自会去进宫如实禀告前因后果的。”

老夫人早就打定了主意不想给孙子娶这个平妻,但她又不想当面拒绝孙子日后祖孙关系生出裂痕,所以她没忘了强调,一切是采纳孙媳妇的主意。

宋拓脸色果然失落无比,闷闷不快地说:“祖母,您到底还是听信了映璇那套危言耸听的话,她不过就是不想映雪嫁进府,自以为会削弱她的地位,殊不知映雪从未生过争宠弄权的心思,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实在是荒唐无知可笑……”

宋老夫人听着孙子的滔滔不绝,不由得疲倦地揉了揉眉心,皱眉说:“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你瞧瞧你现在气急败坏的样子,哪还有侯府之主的气度?一个女人而已,不值当你如此喋喋不休,不顾形象。”

第8章 和祖母叫板

“祖母,您怎能如此说映雪。”宋拓忍不住语气加重,急辩道:“映雪在我心中分量绝非一般女人可比,我和她相识于年少,彼时便情投意合,若不是她出了意外,这个侯夫人轮不到映璇。”

宋老夫人眸光深深地看着孙子,明知道孙子此时听不进去,仍卖力劝道:“她的遭遇的确可怜,可这七年她背井离乡,你就那么确定她一直冰清玉洁?连你我都不确定的事,外头自然少不了流言蜚语,你实在想给她个名分,那就……抬个妾吧,回头好好跟你岳父解释,他是通情达理之人,会谅解的。”

“祖母!”宋拓满脸哀求:“侯府的名望与她一个妇道人家有何干系,他日孙儿出息了有谁敢诋毁一句侯府的不是?请您相信孙儿会努力振兴侯府!峰哥儿的前途孙儿自会上心,不会让任何风言风语影响他,祖母您为何不信我,反倒要听信映璇的挑唆?”

老夫人气的脸色发沉,厉声说:“为了一个女人色令智昏,我看你已经被迷得失了心窍!你要真为侯府考虑,就不该执着于韦映雪,峰哥儿的前途才是你该考虑的!”

她心意已决,反而规劝宋拓:“我观映璇今日有些闷闷不乐,怕是心里已经生出了芥蒂,你当妥善处理,莫伤了夫妻情分。”

宋拓满脑子都是上午在小花厅里眼泪汪汪的韦映雪,那一滴委屈的泪不是砸在了地板上,而是砸进了他心里,他正对韦映璇恼火着。

摇着头讽刺地说:“祖母看不出吗?她那副那样是在使小性子罢了,顺便给映雪摆脸色,想给她一个下马威,我不会顺着她,祖母也不该纵着她。”

老夫人见他一味钻牛角尖,有些不耐烦了,蹙眉道:“你从郊外紧赶慢赶的回来,刚进门就急赤白脸的斥责她,也太不给她脸面了,她好歹是你的正妻,她姐姐一回来你便如此冷待她,不是夫妻该有的相处之道。”

宋拓不以为然地说:“何为夫妻之道?我的妻子本不该是她,当初我答应娶她都是父亲逼迫的!父亲看重韦家,说什么韦二叔大才,迟早位极人臣!要不是父亲极力促成这桩婚事,为逼我就范不惜请家法,又罚我跪祠堂,我也不至于违背心意娶回来一个不喜欢的女人。”

“可映璇嫁来这七年,对你的一番心意祖母都看在眼里。”

“她对我的温柔小意不过是为了坐稳主母的位置!祖母以为她当初嫁给我就是心甘情愿吗?呵,她素来没句实心话,早先她未出阁时就与董贵妃过从甚密,时常被董贵妃秘密招入宫中,却对外矢口否认,她对董贵妃如此讳莫如深定有些不可告人的猫腻,别以为我不知道,她……”

“住口!”老夫人脸色难看地打断他。

她不想扯进有关贵妃的话题。

董贵妃在本朝可是个特别人物,特别到人们说起贵妃时,前头可以不用缀姓氏,天下谁人不知圣上独宠贵妃一人,盛宠盖过了皇后,传闻若不是太后压着,皇帝早就废了皇后扶贵妃坐后位,所以有关贵妃的事不是他们做臣子的能胡乱非议的。

宋拓滞了滞,也知道自己失言,转而闷声说:“总之,她也并非心甘情愿,要不是我一次又一次指天发誓,低三下四的对她许诺保证,祖母以为她肯嫁进来?她那时才十五岁就知道和她出事了的嫡姐争风吃醋,逼着我表态只爱她一人,更何况现在?”

宋老夫人听得皱眉,觉得这些话太过了,她都忍不住替韦映璇说公道话:“她毕竟还是嫁了你,嫁进侯府前未有半句不检点的风声传出,她既是你的正妻,尘埃落定的事你又何必再挑三拣四,我记得你们刚成亲那两年也是彼此恩爱的,如今为何就如此怨怼了?”

“说到恩爱,那两年我不过是看在她是映雪亲妹妹的份上,这才勉强自己对她多些温柔照拂,再加上她那时岁数还小尚有几分纯真,我处处关爱她,以正妻之礼待她,已经够仁至义尽了,还要我如何?”

“如今我只不过是想娶我当年就该娶的人,万万没想到她竟会跳出来使绊子!”

“此次我丁忧结束归家,她暴露出的才是她一直以来的真性情,我再也不愿与她虚与委蛇了!”

宋拓噼里啪啦说出一大箩筐愤愤之言,宋老夫人震惊于孙子竟然有如此大的怨气。

她皱了皱眉头:“好了,再说下去就过了!你也不小了,说话当稳健些……”

“祖母,孙儿求您改变主意!”宋拓撩袍跪在地上,眼角有晶莹的泪意:“我年少时答应过映雪,会八抬大轿把她娶回家,如今是我兑现承诺的时候,我不想有负于她。”

老夫人意识到此时的孙子怎么也听不进劝,就退一步说:“你先起来,此事容我再思量,俗话说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你和映雪七年未见,怎么也该先相处一段日子再说,若是实在难舍难分,再另做打算……”

“另作打算,抬妾室吗?祖母口口声声说不会让她再吃苦,现在却想着让她为妾,这么做有过河拆桥、去母留子之嫌!”他一口气说完,盯着老夫人森冷起来的视线,坚定地说:“映雪在外受了七年苦,我不可能让她没名没分的客居在府里,更不会纳她做妾!”

这是宋拓第一次与老夫人叫板,老夫人脸色都铁青了,愕然地看着孙子:“拓儿,你这是要违逆祖母的意思,执意娶她进门?你要为了一个女人忤逆长辈?!”

宋拓心里一慌,不孝的罪名一旦扣上,他还谈什么振兴侯府。

可他如今已二十有四,不必凡事都被祖母和母亲摆布着了,他才是一府之主。

想到这,他压下心头不安,坚持说道:“祖母,孙儿从未想过忤逆您,孙儿袭爵三年,早已是一府之主了,可内外大事仍是事事请示您,遵从您的意见。如今孙儿只有这一个念想,就是娶映雪为妻!”

“孙儿只求您别一味听信谗言,此事远非映璇说的那般危言耸听,她如此小题大做,拿峰哥儿的前途为由阻碍我和映雪成亲,目的不过是为了保住她唯一当家主母的地位,祖母岂能被她蒙蔽?”

“孙儿请求您再观望些日子,今晨您去了太后那儿,想必外头很快就会传出风声,您先看看京城对映雪的风评再做定论,我相信映雪绝不会被外界质疑。”

第9章 答应了

他一番话看似卑微,实则却隐隐有与老夫人叫板抗衡之意,宋老夫人如何听不出孙子这是在含沙射影地点自己须分清谁才是侯府真正的主人。

到底是大了,不想凡事看她一个老太婆的脸色了。

宋老夫人嘴角下垂,眼底现出一丝冷漠或者说是失望,她是在为孙子好,为侯府好,不想让他走弯路,但拓儿显然不领情。

既如此,她何苦讨这个嫌,她老了,以后侯府的兴衰荣辱,终究是要交给孙子的。

“你既如此喜欢她,那就按你说的办吧。”宋老夫人闭了闭眼,退而求其次地应下来。

宋拓眸光灼灼,“真的?祖母您真的答应了?”

“是。”宋老夫人笑的十分凉薄。

宋拓迫不及待地喜道:“孙儿谢过祖母,您放心,明日我就令人快马加鞭去北疆寻找人证,等找来证人,我定会让那些栽赃诬陷映雪的人心服口服。且您别忘了,岳丈大人和大舅哥也不是吃素的,他们不会任由坊间传言不管不问,接下来定会四处帮映雪正名,如此也就稳妥了。”

他没发现老夫人唇角的笑掺杂着一丝不以为然,眼里淡漠无温。

自顾自地说:“这次我定会让映雪堂堂正正嫁给我为妻,到那一日我才算是做到了年少时的承诺,祖母您可能体会我的心情?映雪是我第一眼就喜欢的姑娘,是我这二十四年的执念,这次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再放手。”

宋老夫人看着孙子着魔的模样,忽然想到什么。

到底还是出言提醒他:“拓儿,祖母知道你喜爱映雪,但涉及到映璇,此事你还需柔和处理,你好好准备准备,明日先和映璇上门拜访你岳父吧!”

“你岳父是个讲究人,重礼法重规矩,做事循规蹈矩,映雪嫁进府他自然是乐见其成,就算映璇反对,他应当也不会改变心意,碰上手心手背都是肉的局面,他不会轻易纵容映璇。但你得当心一个人。”她顿了顿,说道:“韦二叔。”

宋拓脸色蓦然一变,“祖母提他做甚,我成亲关他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