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唇边挂着血迹,眼朝外喷流着眼泪,伤心欲绝地看着宋拓,泣血道:“我这一辈子,便是得罪任何人,对不住任何人,我都未对不住你哪怕一次,我一辈子掏心掏肺的对你,拓儿!你扪心自问,你对的住祖母吗?祖母呕心沥血为你筹谋未来,便是在那日一只脚踏入鬼门关时,听见了你唤我的声音,都要强闯回人间,都要挺着一把老骨头做你的后盾,你却为何要如此狠心残忍?”

宋拓眼眶又湿润了,缓缓的流下两行泪,“我知晓您对我一直是好的,可您千不该万不该,做下这等无耻下流之事,还被表伯一家人当场抓住。我若是允您回了侯府,便是对不住我父亲,对不住我祖父,愧对宋家的列祖列宗。”

“祖母,我身上淌着的,是宋氏的血液,我是乃侯爷,我的爵位是先辈们用血换来的!难道您要让我自欺欺人吗?”

“拓儿!”老夫人眼前一阵阵发黑,她极力强挺着,厉声道:“你父亲走的早,打小祖母又要操持外头的事,又要操持内宅,顾不上管教你,你母亲不中用,你是被婆子小厮陪伴大的,祖母知晓,对你关心不够!可祖母对你的心却永远是最疼爱的,你知不知道,你今日的话,就像一把把刀刺进祖母的心窝里!”

宋拓的眼泪流得更汹涌了。

老夫人面容突然就慈祥了,朝着他走来,伸了手,“来,扶着祖母回侯府,谁也拦不住咱们。”

宋拓却是不知所措,一步步的往后退着,拼命地摇头。

“祖母不相信你是那狠心的孩子,你只是一时气话,祖母不怪你年少轻狂,口无遮拦,只怪自己人老了糊涂了,让身边的贱奴,联合着那贱妇算计了,你要知道,祖母永远是心向着你的,只有祖母绝不会害你,利用你,你绝不可糊涂了!”

宋拓闭了闭眼,“祖母,我若对您仁慈,却不会有人对我仁慈。”

他突然间对着行至面前的老夫人狠狠一推,“您别再逼我了!”

“咚”的一声。

他别过头不忍看,余光见祖母的身体直挺挺倒下了,头磕在地上清脆的一声传来。

老夫人被宋拓抱回了房,不久后有大夫匆匆赶来,宋拓守在床边,看着大夫给老夫人施针,丫环进进出出的送药。

直到大夫确认老夫人短时间醒不过来,他才起身往外走去。

天都暗了,他去见了艾大老爷,两人在书房里议事到晚上。

这事,韦映璇是次日一早上知晓的。

艾妈妈过来的时候,脸色十分苍白,眼睛微微肿着:“是老夫人要逃出去,嚷嚷着找太后洗清冤屈,是侯爷出面拦了,那时没人在场,不知侯爷对老夫人说了些什么,听侯爷说是,原本已经劝了老夫人往回走,是老夫人自己遭不住被人抓包的羞耻,觉得无颜面对众人,撞了柱子。”

“大夫说,老夫人的卒中旧疾犯了,什么时间醒来未可知,就算侥幸醒来怕是也瘫了。”

艾妈妈终于解脱了,她脸色却未有半点轻松。

韦映璇十分意外,挑眉道:“侯爷竟要送祖母去外宅养病?”

艾妈妈叹气:“是,老奴起初都不信侯爷会如此狠心,侯爷如今,真的变不少。”

她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道:“老奴伺候了老夫人一辈子,老奴是知晓的,老夫人那个人,性子向来刚强,便是天塌了都不会撞柱自杀的,大奶奶,您日后可要小心了,如今的侯爷……”

她未说下去。

第159章 一辈子

韦映璇面色沉静地握着茶杯,眸底却透出星点冷光。

上辈子的宋拓一帆风顺,对待老夫人便极具孝心。

老夫人最后是在宋拓和韦映雪的陪伴下,几乎圆了一辈子所有心愿,是在安乐祥和中去世的。

她以为这辈子宋拓就算仕途坎坷,总归不会影响他对老夫人的孝心。

却原来是一场笑话,她还是高估了宋拓。

若他连亲祖母都能下得去手,便说明他如今做事已经没了底线。

看来那件事,她得加快了。

她吩咐董妈妈去给艾妈妈拿银子并一张地契、一张房契。

先前答应过艾妈妈,若老夫人去了就允她出府养老,如今看老夫人的情况是不可能再恢复如初了,她便干脆地兑现承诺。

艾妈妈伺候老夫人一辈子,早些年就到了荣养的岁数,是老夫人一直不肯放她休息。

她年纪已经很大了,有了老花眼,地契拿的老远,看半晌才看得清上头的小字。

“这是一块……甲等田?不不,大奶奶,这,老奴不能受。”

韦映璇和缓地说:“给你的你便收下,你为侯府奉献一辈子,原也是你该得的。你若不想留在京城,我也可安排你去远些,房契和地契今日先给你,明日我叫董妈妈把你的身契从祖母那儿抽出,返还给你。”

她给艾妈妈准备的宅子不大,靠近城郊,是一片安静的居所,周围都是普普通通的老百姓,买宅子的钱也是从老夫人的产业里挪出来的。

还给了艾妈妈一块位置向阳的高产田地,只靠这块地每年佃出去的收入,足够艾妈妈宽裕度日了。

没想到艾妈妈却执意推辞,“谢大奶奶,老奴要一个安身之所,房契老奴收下了,银子和地契老奴却不能收。”

“老奴行的是背主之事,受之有愧,更是无颜见地下的老太爷,老太爷一辈子宅心仁厚,最是善待下人,想道老太爷,老奴心里头终究还是虚。且老奴也不是个贪心的,您先前赏那些银子就够老奴养老了。”

韦映璇不赞同地道:“祖父是祖父,祖母是祖母,岂能混为一谈?你若如此想,今后哪里还有安生日子过?”

艾妈妈叹息道:“这段日子,老奴心里恨极了老夫人,巴不得老夫人早早死了,可看老夫人如今这样子,心里却又说不出的难受。只觉得愧对老太爷,老太爷一辈子宠着老夫人,他该是万万也想不到,在他去后,老夫人却……”

后面的话她未再说了,却是摇头叹气,哂笑着:“套子是老奴亲自下的,事情做都做了,眼睁睁看着老夫人走到这一步,老奴原也该解脱了,是不该矫情。老奴思前想后,还想求您最后成全老奴一件事。”

“你说。”韦映璇和颜悦色的。

人是复杂多变的,经历了上辈子的她尤为认可此话。

便是艾妈妈心里憎恨祖母,她们却也实打实地相处了大半辈子,她也曾经受过老太爷的恩惠,临到此时想必是有不少遗憾的。

艾妈妈道:“老夫人现在瘫了,便是醒来也无法再作恶,老奴还想去老夫人那别院贴身伺候着,等哪一日老夫人真的去了,老奴方能安心去养老,算是尽了这一生的主仆情分,也算给老太爷有个交代了。”

“老夫人还在世,老奴若就此离去了,心里头也不安省,万一太阳打西边出来,老夫人哪一日突然好起来呢?您是知晓的,老夫人向来心眼足,定会悄悄瞒过侯爷派去的人,寻了机会逃到太后那儿谋平反,届时莫说艾家,您都要受连累。老奴在旁伺候着就不一样了,旁人发现不了的细节,老奴都能察觉。”

“老奴日日在旁守着老夫人,心里头也踏实,只等老夫人一过世,老奴便安安心心去荣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