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这时,宋埕还上前道:“老夫人,我与您实话实说了吧,峰哥儿扔炮仗时我与侯爷和几位表叔都在角楼上看的一清二楚,方才碍于您面子才未第一时间说明情况。且照书童的说法,峰哥儿今日是特意看准了您去茅厕,后脚儿追过去扔炮仗炸您的,他早知您在茅厕里,却为了一己之私作恶,丝毫不顾念您的身体,这便是恶逆了。”
“是啊婆母!”陈氏上前道:“还是处置他吧,咱们侯府不能容这等卑鄙无耻之人作乱,今日摆席的钱就当白花了,族人们有事无事的聚在一起吃顿饭未尝不是增进情谊。”
老夫人再也承受不住,哀嚎一声,泄愤地一拐杖扔向陈氏,人也摇摇晃晃地倒在艾妈妈身上,悲愤地大叫:“处置处置!随便你们如何处置都好,我再也不管了!我要回府,我要保命,快快快,快让府医给我扎针,我要喝药,侯府不能没有我……”
自有当差的壮婆子过来背起老夫人。
这一刻倒是安静下来,无人再唏嘘嘲讽,毕竟天大的事也及不上老夫人一条命,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气死在这里。
一群人架着老夫人乌泱泱的走了。
宋氏族长便走过来对宋拓和韦映璇说:“侯爷,曾孙侄媳,我方才与几位族老商议此事,大家都认为不处置此子不妥,今日来的孩童多,都亲眼见了此事,若不处置,定会带坏了我族的风气。”
“再则人多嘴杂,传出去我宋家颜面扫地,于侯府的声望也不利。”
宋拓闷闷地道:“曾叔祖,这个孽障做出这等事,族里处罚他也是应该……我无话可说,只是除名一事,还请您再斟酌一二,他才七岁,正是贪玩无知的年纪,便非要如此吗?”
族长叹息,委婉地道:“这个孩子,实在是品行不佳。”
韦映璇没多余的话,只说:“曾叔祖,您和族老们商量好,无论如何处置,我都是点头的。”
宋拓蹙眉看她,“今日认祖归宗花销甚大,你操持此事,你比我清楚!若归宗不成,这些钱便白扔了!”
而且他也不知日后该如何与映雪交代,当年他酒后失德才让映雪无辜怀上峰哥儿,在外受难这么些年,如今回了京城,他不但无法堂堂正正迎娶她进府,却连他们的儿子都无法认回来。
他心头一片苦涩,作为丈夫,作为父亲,他竟都十分失败。
韦映璇却轻飘飘道:“今日的钱是为了峰哥儿花用了,不是我自己花了,错也是峰哥儿自己酿成的,与旁人无关,侯爷为何却要质问我?难道是我将府里的钱白白扔出去的么?且我为了今日事,辛辛苦苦操持数日,侯爷却只见银子白花了,难道我日子的力气便没白出么?”
她脸色冰冷无温,语气不近人情,宋拓本还想好生和她商量此事该如何办,却突然间什么话也不想说了。
族长也向着韦映璇,对宋拓说:“今日之事非要怪谁,只能怪你祖母太纵容峰哥儿,搅的阖府乱了嫡庶尊卑。还有那个韦大姑娘,听闻峰哥儿是她亲手养大的,此子如此不堪,可见她教养的未尽心。”
他叹了叹气,“我也知道侯府今日花销甚大,看在此份上,我再与众位族老商议看看吧。”
族长去商讨,宋拓连忙跟着他一起去族老那边。
韦映璇这时也走向宋周氏和宋埕一家,她向周氏见礼,“婶老夫人,今日多亏您仗义执言。”
宋周氏含笑道:“我今日也未出什么力,我张不张口都不影响大局,咱们远儿心性纯良,这些年你也教养的极好,歪门邪道之事自然冤枉不到他头上。”
韦映璇弯唇浅笑:“上次也很感谢您,我一直想当面跟您道谢,却都未得机会。”
宋周氏摆摆手,“客气什么,咱们之间夹着远哥儿,到底是不一样的。”
她指了指身侧,“时候还早,去那边散散步。”
旁人都有眼色,自觉地退开,韦映璇便与宋周氏慢步走向道旁的枫林边,站在高处眺望山下,有一搭没一搭地叙话。
第108章 谈话
这是她第一次单独和宋周氏说话,她心中忐忑,怕周氏借着今日事提出让远哥儿回二房。
可周氏就算提起了,她也无理由拒绝,今日所有族人都亲眼看见老夫人有多偏心,侯府是亏待了远哥儿。
韦映璇心里揪着,从她个人感情来讲,她舍不下远哥儿,远哥儿今后回二房,他们之间多年的母子情却该如何延续?
她从未生养过,远哥儿来时还是个奶胖奶胖的小娃娃,她那会儿哪有做母亲的自觉,只知凡事靠着董妈妈,是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她才渐渐融入娘亲的角色,近七年实打实的朝夕相处,她早视远哥儿为命根子,再加上上辈子为母子那几十年……他们实际相处了很多年,叫她如何舍弃这份母子情?
她想对周氏说,现在的她有能力护住远哥儿,有能力为他们筹谋一个安逸的未来,必不会像上辈子那样让远哥儿黯淡陨落。
没成想周氏却半句未提今日之事,只说起前些日子韦映雪回侯府的事儿来。
周氏对她的处置十分满意,“你那个嫡姐逃回来,你做的很好,这个女人不安分,万不可叫她入府的。”
韦映璇有些心不在焉,过了半晌才点头道:“侯爷若要抬她为妾,我二话不说便操办了,可侯爷却很拿她放在心上,要抬做平妻,要让峰哥儿承世子位。并非我不看重姐妹情分,她虽是我的嫡姐,可七年不见,我瞧她如今变了很多,早已面目全非,且那个孩子来路不明,我自是不能答应。”
周氏未和她说虚话,她便也实实诚诚地说:“且自从峰哥儿来了,祖母便偏着峰哥儿乱了尊卑规矩,我便是为了远哥儿也不能让她抬了身份。”
周氏宽她的心:“今日你祖母受气不轻,回府后恐怕要调理好一阵子,她闹腾不起来,便有你们安生日子过。”
她好似很了解韦映璇的想法,句句都说在她心坎上:“我知道你与侯爷恩情已不在,我瞧你如今的样子像是有意忍辱负重,你或许有你的筹谋,不过无论你要做什么,切记都要好好教导远儿,也许他不会是你这一生唯一的孩子,但他一定是最孝顺,最出息的一个,他日后必有大出息。”
韦映璇忍不住笑露了两排贝齿,“您如此说,我听着很开怀,只是您为何如此笃定?”
周氏也笑模样看着她:“他很机智,他的三位兄长已经告诉我了,今日他们引着侯爷去角楼上,都是远儿请他们三人帮的忙,也是远哥儿想出的计策。”
她笃定地道:“具体缘由我虽不知,但我却知晓远儿不会主动反抗,必是被峰哥儿戏耍的狠了才想着还以颜色,否则他不会如此。且他一直恪守着小辈的底线,便是还击,从头至尾也未作出对他曾祖母不孝的举动。”
“是,他前些日子与我说过今日筹谋,我也替他把了关。”
周氏点点头,“我家里那几个曾孙与我无话不谈,他们也对我说了,远哥儿使的叫什么计?好像是诱敌深入,倒是有名有堂的。”
她说到此,忽然好奇地问:“听说你为远儿请了个秀才夫子,何故?”
“是我请二叔引荐的人,二叔说他虽只是秀才却有大才,他也并非考不中功名,而是未考取功名,二叔与他相交多年,知他秉性,很放心他来教导远哥儿。”
她点到为止,周氏也不多打听,只听了人是韦禛介绍来的,便放心地点点头说:“如此便很好。”
“婶祖母……今日祖母原本要说出那番话,若不是侯爷阻止,她恐怕便要当众说出来了,我知晓您心里定然不好受……”韦映璇斟酌再三,还是主动提了。
此事若不提,便像悬在头上的一把剑。
她继续道:“但我还是想请您放心,我定会尽全力照顾远哥儿,日后不叫他受委屈。”
周氏一眼看穿她的不安,“你怕我一怒之下将他要回去?”
她却不等韦映璇回答便笑着说:“我不会如此做,我知晓远儿他依赖你,敬重你,他便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也不会想要离开你,所以我未如此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