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想问,但犹豫半晌,话到嘴边,却是:“你是不是和你母妃闹矛盾了啊?”

陈月升一愣。

裴宥山指着自己的脸:“既然她身体不好,还是不要吵架了吧。母子之间哪有矛盾呢。我知道你很担心她,但是……”

他没说完,就被陈月升打断了。

“我也知道你。”陈月升道,“你爱管别人的事,但这些闲事,就不要管了。你都不敢听我们在说什么,哪知道怎么回事?”

嗯?陈月升知道他不敢听?

裴宥山又想问,但转念一想,陈月升还挺聪明的,他要是问了,说不定显得他更傻,就没再开口。陈月升也猜到他在想什么,唇角勾了勾,没有说话。

怎么有这么有意思的人呢。

回去的路上,裴宥山和陈月升商量着,想自己先走,一会儿麻烦陈月升遣人送陈淮疆回府,最好多派两个人护送。陈月升满口嗯嗯答应着,走到院门口时,侍卫却突然冲过来,说了几句话。

裴宥山都没来得及听他们说什么,就已经知晓。

是陈淮疆过来了。

陈淮疆自己了衣冠,扶着门口的柱子,表情幽怨地凝视着裴宥山:“你要去哪。”

脸上写满了“我知道你会偷偷溜掉”。

他等了好半天,裴宥山和陈月升还是没回来。就算他爱吃醋吧,但抛下他,去看望陈月升的母妃,伢伢真的相信陈月升的说辞吗?

还是说,伢伢心里,就是向着陈月升的?

他一个人想了好久,越想越觉得自己猜测要成真了。陈淮疆执拗地看着裴宥山,等他给自己一个答案。裴宥山有些心虚,干巴巴开口:“你先回去……”

“你还是不原谅我?”陈淮疆走过来,要摸裴宥山的手。被躲开后,他的眉眼瞬间垂了下去。

“你不要我了?”陈淮疆问完,也没裴宥山回答,突然转身往后跑去。

裴宥山预感到不好,连忙追了过去。

一直站在一旁看好戏的陈月升也察觉到不对,跟了上去。还没等他看清院内情形,只听裴宥山的惊呼声几乎要惊起树枝上的鸟雀:“来救人啊!”

“不好了!穆王世子跳下去了!”

周围的侍从和侍卫见陈淮疆跳入湖里,都手忙脚乱地准备下去救人。一道身影极迅速地冲过来,抢先一步跳了下去,又很快把人带了上来。

“愣着干什么啊!”陈月升身上都湿透了。他拽着陈淮疆上岸,对周围人吼道,“快拿两身干净衣服来啊!”

等周围人都散去做事,他才对陈淮疆阴阳怪气道:“别害我行吗?别死我院里。”

陈淮疆没说话,低着头,眼睛始终只盯着裴宥山。裴宥山吓得手都发抖了,怕陈淮疆真的出什么意外:“你跳下去干什么?”

“你不要我,我不如死了算了。”陈淮疆固执道。他眼睛通红,不知道是因为眼眶进了水,还是因为过于激动。他说完这句话,竟是要跪下,“你不解气,那我把命赔给你,你原谅我,行不行?”

他要陈淮疆的命做什么!

裴宥山都不知道此时,他是应该服软和陈淮疆回去,还是继续坚持自己的想法了。就算他现在服软,他们以后还是会吵架的。到时候,陈淮疆会不会动不动就说什么死了算了?

可他的本意明明是不想和陈淮疆吵架。

如果他现在服软,就代表他坚持了这么久的原则都要放弃。他在乎陈淮疆,也在乎自己珍视的朋友和梦想。

“我要再想想。”裴宥山想把他拽起来,陈淮疆不依,他也就放开了手。怕陈淮疆又发疯,他补充道,“我很快会给你答复的。”

侍从正好拿来了干净的衣服,要服侍陈淮疆和陈月升更衣。裴宥山没跟去,在外面等了一会,陈月升率先出来:“搞定了。”

裴宥山:“嗯?”

“一会我派人送淮疆回去。”陈月升道,“已经听劝了,怎样,我是不是很厉害?”

裴宥山用力点点头,只是眉宇间的愁绪怎么也化不开。陈月升看得出来,问:“还是担心?”

“是我自己想不明白。”裴宥山摇头,顺势坐在湖边的石凳上。湖中泛着层层涟漪,接连有人落水,池中的锦鲤被惊动,四下逃窜。他托着腮道,“我不想和陈淮疆吵架的。”

陈月升在他对面坐下:“他那样骗你,你不生气?”

裴宥山歪头看他。

“你上次不是说,淮疆装病骗你吗?还说君秋也是他扮的。”提到君秋,陈月升开始咬起牙了,“我就说,那小子狂得很,怎么可能是个普通木工?淮疆演技真是精湛,把咱们都骗过去了。”

他观察着裴宥山的脸色,又道:“他这么骗你,难不成你还不生气?要是我妻子谎话连篇,我可真有点受不了。咱们都是心直口快的人,又听不懂他们的谎话,可容易上当了。”

“你又不是心直口快的人。”裴宥山瞥他一眼。

“可我从没骗过你,也没骗过旁人。”陈月升摊手,“而且你放心好了。淮疆可是穆王叔的独子,怎么放任他寻死觅活的?”

这倒也是。裴宥山又问他:“你说我要不要和他回去啊?”

“我又没法替你做决定。”陈月升说,“不过,你要是和他回去,咱们下次见,估计就是过年时了。”

他说完,裴宥山又有些动摇。只是他自己也很难想明白,陈淮疆骗他的太多,又太强势,他真有点受不了。

但他也知道,问陈月升是没用的。

裴宥山还是回了裴府。听说那天陈淮疆在礼亲王府小住了一日,第二天才回去的。他还在想陈淮疆会不会来找他,没想到他再也没在家门口和铺子外见到过陈淮疆,反而是陈月升,最近还是总来找他。

礼亲王妃病重,陈月升急得不行,几乎是把能想的法子都想遍了,甚至还拜托给远在阳川的吴辛夷写信,寻求她的帮助。裴宥山也不确定吴辛夷有没有办法,也不确定礼亲王妃能不能坚持到那时候,但还是答应了。

“你也别着急。”裴宥山劝慰道,“王妃吉人天相,会没事的。”

陈月升看着手中刚找裴宥山借来的医书,没有说话。他甚少有这么忧郁又严肃的时候,再一想,是为了他的母亲着急,裴宥山顿时更加心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