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姳音心里有不好的预感,森冷寒意由脊背蔓延, 握着刀的指尖在发麻发冷,而身后的马蹄声,犹如破阵乐中的最后一个音,将这个普通的雨夜推向了猿惊鹤怨、扼腕兴嗟的高潮。
楚嫣是被人暗中救走的,她不清楚对方是谁,却被一路护送到尉迟烽眼前。
彼时尉迟烽已率精兵军到了城外,原本打算整修几日,再沿着路线前行,可楚嫣的突如其来,却带给他一个惊天的消息。
楚嫣告诉他,明帝昭他入京意图不轨,又认为他有异心,命裴璟辞欲对他不利。
尉迟烽震怒,痛骂裴璟辞不守信用,可他亦不是轻易被拿捏的人,他眼神阴沉可怖,手中的那枚标志着璟王的信物被捏个粉碎:“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了。”
于是原本三日的路程,硬生生被缩短成一日,尉迟烽带着一支精兵从小道出发,避开了裴璟辞和明月阁的耳目,提前到达了黄泥村。
尉迟烽在黄泥村设下天罗地网,伏击裴璟辞的人,没想到送上门来的竟是楚嫣口中的柳姳音,真是天助。
阴郁连绵,尉迟烽下令,除了柳姳音,其他人格杀勿论,那整一队人马尽数倒在泥里,倒在柳姳音脚边,悲惨而凄凉。
尉迟烽看着眼前的女子,得意地勾起笑容,嘲讽道:“束手就擒吧,这里已经被老夫包围了。”
刺耳的嘲笑声飘散在空中,,柳姳音仰头瞧着近在咫尺的仇人,那个谋划了何家村惨案的幕后主使,那个令她这四年无数日夜不能安睡的人。
这是她第一次亲眼见到他,丑恶歹毒的嘴脸让她头一次相信相由心生。
束手就擒就不可能的,她绝对不会甘心错过这么好的机会,即便死也与他殊死一搏。
柳姳音孤零零伫立在风雨中,雨水肆意打在她脸上,风将她高束的马尾吹得凌乱,她抬起手腕狠狠擦去脸颊的血水,手中长刀握紧,眼神中多了几分坚定和决心。
一腔孤勇填满胸膛,柳姳音提刀跃起,拼尽全力夺过一支又一支利箭,冲向尉迟烽,锐利的刀刃寒光闪闪,锋芒似雪。
刀光剑影下,柳姳音闪身到尉迟烽身侧,
尉迟烽冷眼扫视:“没想到何家村那晚还留了你这么一个女子。”
“是啊,何家村的孤魂野鬼。”
柳姳音双目赤红,劈刀而下,决绝而凶狠咬牙:“来取你狗命!”
尉迟烽不屑一笑,无数将士涌了过来,她的刀被轻易打落,银白的长刀滚进脏污的泥土里,柳姳音也被按在了地上,混着血水的泥土裹着她的膝盖,她奋力挣扎却不得动弹。
她到底还是打不过他们这么些人。
“自不量力。”
尉迟烽居高临下,冷冷瞥了一眼被按在地上的柳姳音,慢悠悠摇着头。
“去雍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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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璟辞心沉如水,清岩回来汇报情况,他查到了带楚嫣逃的人,是有明月阁令牌的人,应是内鬼。
裴璟辞长吸一口气,手中继续捏着那根断裂的狼毫,指尖狠t狠磨着锋利的断口,皮被划开了也不为所动,目光越发幽深冷寂,显然是怒了:“我知道是谁了。”
能知道这么隐蔽的地方,又用能力带楚嫣走的人,除了鹿扬还能是谁呢,裴瑞谦和薛党果然是坐不住了,想把他和尉迟烽一起除掉吧。
他沉沉闭上眼睛,说话声音发抖,不知是因为生气还是担忧:“去查,我不信阿音这么轻易会死。”
清崇清岩对视一眼,转身要走,门外响起急促的敲门声:“殿下,尉迟将军送来急信。”
裴璟辞突然睁开眼,疾步过去,不等清岩开门从下属手里接过信,他自己就抢先拿了过去,撕开被蜜蜡封住的信函,小心翼翼地展开信纸,连手指都在轻微发抖。
信上是尉迟烽狂放不羁的字迹:今擒获柳姳音入我雍州,知璟王怜香惜玉,可许以命换命,若保她安然无恙,三日之内璟王入城交换其性命,届时定护佑柳姳音离开,若超过时限,难保柳姳音活着。
他的意思是,让裴璟辞来雍州换柳姳音平安归来。
看到柳姳音还活着,裴璟辞先松了一口气,接着额角青筋开始不安地跳动着,紧紧咬住牙关。
他平生最难忍旁人威胁他,若是别的人,他一定倾尽全力让对方付出代价,后悔威胁,然而此刻被绑在雍州是柳姳音,他不能拿她的性命开玩笑。
痛苦纠结的感觉像一张大网紧实地裹住他的心,网被人收紧,他逐渐痛到麻木。
清崇清岩也站着一旁,看到信中满目威胁的话语,担忧极了:“殿下打算如何?”
裴璟辞没有多做纠结,他不可能不答应,快步走到书桌前,挥笔尉迟烽回信:“本王答应你,入城换阿音,但倘若你伤了阿音半个指头,本王定会屠你满门。”
匆匆写完信,他将其递给清岩,嘱咐他要及时赶到,接着又对清崇急促道:“我要去一趟将军府。”
深夜,李忠彦的书房里,只有他和裴璟辞两个人。
看完尉迟烽那封充满要挟的信,李忠彦也是恼怒:“这个尉迟烽,分明是想拉你下水。”
裴璟辞能猜到尉迟烽为何以柳姳音的命要挟他,如今雍州城被他占领,他也是铁了心要和朝廷作对,向天下告知他有反心的事实。
而今他要裴璟辞入城,归他挟持,听他号令,摆明了就是要挟持皇子,借机和明帝谈判,并以拥裴璟辞为正统的名义入京。
多年狼子野心,如今昭然若揭。
沉思之后,李忠彦猜想裴璟辞必定会为了柳姳音乱了分寸,答应尉迟烽的要求。
尉迟烽努力劝他,试探他的态度:“璟王不必忧心,尉迟烽只带了精兵,且等一等,等我们的大军即将要包围雍州,等尉迟烽的岭南大军赶到,他早已逃不掉了。”
果不其然,裴璟辞闻言,忽然起身作揖,给李忠彦行了一个郑重的礼。
他神色严肃认真,态度坚决,没有半分退让:“我已经给尉迟烽回信了,三日内必到雍州城,换阿音平安。”
李忠彦无奈叹气,还想着怎么劝他,裴璟辞却语气中透出一抹忧伤和义无反顾,平静地嘱托他:“我走了之后,不知能不能回来,京城和明月阁许多事情都要麻烦您了,尉迟烽的事情结束后,想必薛党就开始蠢蠢欲动了,若您按照原本的计划行事,一定要护佑好明月阁的弟兄姊妹们,他们都是可怜之人……还有阿音,若阿音能活着,请一定要看护她,她性子冲动,指不定做出什么傻事……”
他声音很轻盈,没有任何对未知的恐惧和不甘,而是冷静地、喋喋不休地同李忠彦托付身后事,无论怎么说,铲除尉迟烽和薛党,报仇雪恨,都是不可轻易更改的大事。
李忠彦摇头打断他,面露忧色,不愿答应:“你明知尉迟烽目的不简单,你还偏要去,这丫头对你有这么终于吗?你知不知道这一去恐怕凶多吉少,还会扰乱你我原本计划恢弘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