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了?”
温婼似是还未回过神来,整个人都在发颤,身边的侍女先一步道,“殿下,边关来信,说是姑爷那边已经一月没有传回消息了,可能是出了什么意外。”
李昭伸手拍着温婼的背,“可是军报里白纸黑字写明了他们出了什么意外?荒漠行军本就艰难,现下严寒更是不易,许是延误了些时日。阿婼,不必担心,只是个大概的情况,其中细节暂且不清呢。”李昭瞧了瞧外面,说道,“你且在府上等我,算来军报是随着信一同送到京城的,现下该是递到阿悯面前,你等我去详细问过。”李昭放轻了声音,“不会有事的,你瞧这么些时日传来的都是好消息,定然是信中没有说清楚。”
李昭穿好衣裳,急急往前院走去,慢月扶着道,“殿下小心脚下,尚有积雪未清,小心摔倒!”
李昭顾不得那么多,这半年里赵辰阳随着阿依慕带着精锐从西往东,因荒漠难行,又要隐蔽,带的粮草自然不会过多,阿依慕依着记忆大致规划了路线,每过十几日就返回,等众人修整之后再重新出发,像是月余没有消息的,还是头次。
“若赵辰阳真有了什么意外,我也不知该如何面对阿婼了。”
一路上风风火火,等到了宫门口,李昭都等不及让人备轿,自己扶着慢月的手就往清心殿走去,清心殿前李明悯的人守在这里,见李昭过来惊讶道,“长公主这是来找陛下的?”
“陛下可在里面?”
内侍见李昭不耐烦的样子,匆忙道,“刚刚军报到了,陛下和兵部的人去议事殿商议事务了。”
“既如此,我便在此等陛下。”
李昭这话是这样说,可这冬日里,内侍怎么能让李昭挺着肚子在这寒风中站着,他连忙道,“长公主不若进去等陛下,奴才这就叫人去泡杯热茶来。”
李昭不是头次这般,也就进了殿内,想来李明悯走的也是匆忙,桌上还有研好未干的墨,就连笔都是随意扔在桌上。她心里打鼓,不知兵部与李明悯到底要说的是什么。
一盏茶过,屋外还是没有动静,寂静中李昭是越想越乱,心中控制不住的胡思乱想,她深吸口气,起身去瞧挂在墙上的大梁疆域图,自从李明悯登基以来便将这图挂在这里,现下打仗,图上便有了标注,几处重要节点都被李明悯圈了起来,其中便有几处绿洲。李昭伸手去抚摸,强迫自己静下来去分析战况,现下胡人正在天山隘口与大梁打的势均力敌,一时腾不出手来料理后方的,最坏也就是被冬雪困住,但大梁这边接应的人该是早就察觉,想来也会有所动作的。
李昭正思索着,许是站的时候长了,身子一晃,幸而李昭眼疾手快扶住了一旁的架子站稳了,只是将上面的书本册子给带了下来,慢月走了过来,“殿下没事吧?”
李昭晃了晃脑袋,“没事,一时走神了。将地上的书册拾起吧。”
李昭站在那里接过慢月递来的书册,将其一一放回到架子上,其中摔在地上而打开的檀木盒子让李昭看了过去,其中散落开的明黄卷轴上李昭的名字赫然在列,让她不由地猜测其中到底是什么。纠结一时,李昭还是从盒子中取出卷轴,掀开来看,分明是一道旨意,只是上面的字迹不是李明悯的,而是自己李洲亲笔。
李昭将那道旨意翻来覆去看过好几回,都有些不可置信,原来在
自己进宫侍疾的时候,自己的父亲早就开始暗中提防自己,他们父女情深的背后还藏着李洲的一封密旨,自己的父亲早早把刀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就是因为自己与李明悯是一胎双生,就是因为李明悯对自己这个姐姐的信任,所以在他去世前留下了这个。
李昭只觉眼前一片迷茫,她慌乱将那密旨放回,合上匣子放回到架子上,只觉用尽了全身气力,慢月察觉到李昭的不对,起身扶着她道,“殿下,您不能久站,奴婢扶您去坐下吧,这边我来收拾。”
李昭只觉心头一阵翻涌,伸手摸着心口说不上话,任由慢月将自己扶到椅子上。眼前闪过一幕幕他们父女相处的日常,到底是她太过愚钝,原来帝王君心早已将他们之间的父女之情消耗殆尽,只是这份疑虑是从何时起的呢?
李昭听见外面传来的脚步声,随着内侍给李明悯请安的声音,李昭闭眼掩下情绪,再睁眼时眼中只剩一片冰凉。
李明悯瞧着李昭诧异道,“阿姐怎么进宫了,是为了赵辰阳的事?”
李昭整个人都有些泄劲,脸色苍白,“阿婼来找我,说是来信中讲了赵辰阳在荒漠失联月余,我来问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明悯只觉李昭是过分担心赵辰阳才致面色不佳,将其中细节详细道,“他们今次所穿荒漠本就路远,又是冬日,出发前便做好了意料之外的准备,虽比预想的晚了几日,但仍在可控之内,边关那边也让人去探明,皆是前几次随他去过荒漠深处的,暂且没查到什么异样。再仔细等上几日,边关那边只要有消息就会立马传来。”
李昭只觉脑袋嗡嗡作响,连李明悯到底说了什么都没听清,迷迷糊糊从远处传来李明悯的声音,还没等李昭应声,就觉得眼前一片漆黑,彻底晕了过去。
第145章 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
李昭做了一个梦,梦里的她瞧着幼时的自己和李明悯在园中无忧无虑的玩耍,旁边是陪着自己的父母,所有人脸上都是真心的笑,忽然一阵风袭来,全都消失了,只剩自己一个人在大风中孤立无援,她拼了命的抓紧身边的东西,可依旧抵抗不住狂风,整个人要被吹跑之时她似乎抓到了一双手,听见有人在喊着自己的名字。
然后她就醒了。
御医看她醒了似乎是松了一口气,抹了抹汗道,“长公主醒了便没事了,只是这些时日务必戒躁,勿要忧思过虑,心绪平和下来。”
李昭瞧着周遭,现下该是还在清心殿中,她躺在一张小榻上,温婼现下正蹲在榻边紧紧握着自己的手,李明悯正听御医的禀报,柳怀远则满脸的担忧站在屏风那处。
李昭轻轻回握温婼的手晃了晃,示意自己没事,“你怎么进宫来了?”
温婼带着哭腔道,“是我之前太过着急,都忘了你是双身子的人,我怕你有什么事儿,想着在宫门口等着你。”温婼紧紧握着李昭的手,她们两个人的手都是冰凉,“你要是出事了,我要怎么办啊!”
“好了,你这样子让人瞧见还以为我怎么你了,快些擦擦脸!”
李昭安抚好温婼抬头看向不远处的柳怀远和李明悯,柳怀远衣衫上沾了雪,平日里一丝不苟的头冠都有些歪了,眼中的急切掩都掩不住,李明悯见她醒来冲到了面前,反而将柳怀远隔到了后面,“阿姐刚刚真是吓坏我了,你都不知道有多危险,但凡御医晚来一会儿,你的性命都可能保不住!”
李昭坐了起来,想起之前看见的密旨,攥着温婼的手都还在微微颤抖,她垂下眼避开李明悯的目光,“我没什么事了。”
温婼觉察到李昭此刻的不对劲,掩护道,“先回府吧,我陪着你回去。”
李昭点点头,撑着温婼的手站了起来,这一场意外好似消耗了她所有的气力,只一言不发的往外走,众人只当她是累坏了,李明悯忙嘱咐人抬轿子来送李昭到宫门口。
一出殿门,只觉风雪袭来,李昭抬头看去,原来又开始飘雪了。温婼扶着李昭,柳怀远跟在后面一声不吭。回了府,又是一顿折腾,温婼陪着李昭进了屋子,动手替她除了外衣,扶着她躺在了床上。
李昭知道温婼是觉得今日的事由她而起,心中定然过意不去,她拉着温婼的手,“阿婼,今日的事真的与你无关,是我自己一时太过激动了,赵辰阳没事…”
还没等李昭说完,温婼就摇了摇头,“我都知道了,在清心殿时陛下都同我说了,你现在只要好好养胎,其他的什么都不要想,知道吗?”
李昭看着温婼担心的神色,忽然鼻子一酸,眼前就一片模糊了,泪顺着两颊流下来,李昭却恍若未闻,呆呆地坐在床上,她想要说些什么,可张口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温婼轻轻替她拭去脸上的泪,温柔道,“阿昭,不用太过勉强自己的,先睡一觉,剩下的,我们慢慢说。我知道你今天必然是遇上了天大的事,现下心里一定很乱,等你想好如何说了,再说给我好不好?”
温婼等李昭睡下后才出了屋子,柳怀远就等在门外,温婼与他接触不多,略一点头就要往外走,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抬头看向柳怀远,带着几分劝阻道,“殿下现在心里怕是杂乱的很,柳大人定要多些耐心才是。”
柳怀远看着温婼走远后盯着门帘许久才掀帘进了房中,隔着屏风隐约瞧见李昭的身影,他没走近,径直坐在桌前,直到现在他的心还没有平复下来。得知李昭在宫中出事的时候,他正在宫中同几位大臣商讨粮草运输,内侍前来禀报时,他顾不得礼数,急匆匆就往清心殿跑,中途还因为太急摔倒,等他到清心殿时,就见躺在榻上浑身扎满针的李昭,她静悄悄的躺在那里像一个瓷娃娃,都觉察不到她的呼吸。
就这样隔着一道屏风两人不知道待了多久,还是慢月端着药进来,柳怀远才惊醒,转过身来说,“把药给我吧。”他端着药绕过屏风,和躺在床上睁着眼的李昭对上视线,他挤出笑,语气听不出波澜,“安胎药好了,先喝药吧。”
李昭应了一声,接过药一声不吭的灌了下去,然后将碗放在一旁,柳怀远想要问什么,可看李昭这样还是将话咽了回去,叹了一口气道,“我还有些公务,先去书房处理,有什么事让人叫我。”
“对不起,今日是我不小心,险些害了孩子。”
柳怀远整个人僵在了原地,没有回头瞧李昭的神情,僵硬道,“殿下,您不用给我道歉的。”
李昭看着柳怀远头也不回的掀帘走了,自嘲的笑了一声,心中不免想着,为何自己会成了如今这般模样?胆小懦弱,甚至就连当面同李明悯分辩的力气都没了。直到现在,李昭才觉得自己的一直引以为豪的亲情都像是一场梦,现下梦醒了,所有的一切都散了,只留下不知所措的自己在这真相中无所适从。
她闭上眼,想着李洲临终前的那段时日,她察觉到了父亲对李旸清的重视,就连处置刘邈时都想着支开李旸清,她以为是父亲对李明悯的不满,却没想到是对自己的戒备。那他们父女二人之间关于母亲的怀念到底是真心,还是父亲的又一场故作深情的扮演呢?她蹩脚的装作母亲的样子去试探,是不是全被父亲看在眼里?
十年前的自己尚有从头再来的勇气,现下呢?她走到现在好像回不了头了,李昭自毁般地想着,就这样吧,她已经筋疲力尽,动弹不得了,听天由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