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臣子慌张出列,跪下道,“是从洛阳来的,说…说是自家的土地被强行侵占,家中老父被打致身亡,老母也因此疯癫,多次上报官府无人受理,这才想起了告御状。”
“是谁如此大胆,竟做出如此丧心病狂之事啊?”
那臣子结巴道,“那人说…说是忠肃王府的人。”
朝堂众人都知晓,忠肃王当年同陛下争帝位,陛下即位后改肃王为忠肃王,说是外放至洛阳,其实是将他手中实权全部夺了,只剩个忠肃王的名头。可朝堂上到底有不少老臣觉得他罪不至此,尤其这些年来,陛下对宗亲老臣越发苛刻,不少人都开始念着忠肃王的好了。
“哦?”李洲没有说话,看着下面众人的神情,“会不会是搞错了,派人去洛阳查,看此事有没有猫腻。”
这话一出,有些老臣立马变了脸色,洛阳算是陪都,一般的宗亲贵族都在那里置有产业,哪怕没出什么人命官司,或多或少都行了些方便的。刘邈心中尤其慌乱,自己能纠集一帮支持秦王的人,其中少不了忠肃王的牵线搭桥,而且为了彻底捆绑,更是借着自己在户部的便宜之处,篡改了土地册籍,可到底留有名录,往前一查便知。
刘邈站了出来,“此事是户部之责,臣这就令人前去查明此事。”
李洲道,“既如此抓紧派人前去洛阳查个清楚,此事有一有二就有三,多派几个去,将洛阳的地全部查上一遍。”
刘邈听罢这话刚想松口气,只要是自己的人过去,抓上一两个不要紧的,此事也就揭过去了,谁知刚想回去,就听李洲道,“我记得周平之是在洛州任刺史吧,此事他即便不知,也难逃一个不察之罪,便让他一同和户部前去的人办事,办的好了,朕恕他无罪,若是办不好,朕连同他一起治罪!”
李洲这话一字一句无不是一把刀刺在刘邈的心里,周平之这人丧父丧母,至今没有娶妻,古板无趣,一心全扑在公务上,在朝中更是没有相熟同僚,整个人像是石头里蹦出来的,刘邈几次派人去接触,都碰了一鼻子灰,正因如此,他也能在洛州刺史这个位置上也坐了五年。
第128章 风飙生惨烈,雨雪暗天地。(一更)……
谁知前往洛阳调查的官员还没到,一场大火将所有册籍烧了个精光,就连洛阳司户都在府衙服毒自尽,留下了一封陈罪书,将所有的罪过全部揽了下来。此事传回长安,李洲朝堂上直接发怒,“真当朕是傻子了不成!一个小小参军,竟有这么大的本事?当真是耳聪目明啊,朕前脚刚要彻查,后脚籍库就着了火,接着人就服毒了,这般不打自招,当真是迅速。”眼见众人都不吭声,李洲斥道,“刘邈,五日前朕就下令彻查此事,直到昨日户部才派人前去,难不成是等着人销毁了证据再去的不成!”
刘邈跪在下面惶恐道,“臣万万不敢,陛下,户部向来人手短缺,其下官员将手头的事交接清楚便马不停蹄的赶往了洛阳,没想到有人竟如此大胆,不惜将全部册籍烧毁。臣请旨亲赴洛阳,定将此事调查清楚!”
李洲哼道,“此事自然有刑部调查,刘尚书还是安心处理户部的事吧,朕看着户部的阴私也不少。”
此话一出,刘邈便知是大祸临头了,若说之前忠肃王一事,李洲尚且只是想着敲打敲打,今日便是下定决心彻查了。他回到府上,将自己关在书房内不见任何人,下人敲门来报,“老爷,御史中丞同几位大人求见。”
刘邈冷哼,“不见!今日谁来我都不见,叫人将他们轰走!一群蠢货!”前几天忠肃王事出的时候,他就同那群人说过,让他们尽快处理干净洛阳的事,把下面人的嘴先封上,到时候自己这边派人去,即便是有些错漏,遮掩着也就过去了。可他们到底是没想明白,竟敢派人直接烧了库房,还杀了人,这不是明摆着告诉陛下其中有鬼嘛,现在这是怕是没办法善了了。
刘邈在书房盘算着,现在事情既然如此,定是要查个清楚的,只是怎么能将自己给摘出去呢?吏部这些年选上来的新人到底不是知根知底,自己又有两年不在户部,回来后很多事情都是自己亲自经手的,再加之自己结交的那群笑面虎想来对自己也不全然放心,手里指不定有什么,要是被逼的狗急跳墙了,怕是要将自己给咬出来的。
“一个个自诩名门望族,到底是色利熏心的,到了关键时候什么都不是,为了把自己撇出去竟然做出这么没脑子的事来,把火引到了我这里!”
李洲将此事全权交给了太子,清心殿中神情看着倒是十分平静,像是早有料到,同李明悯道,“太子,此事交给你处理,洛阳那边你派人去盯着,同时户部的账一定要查的清楚明了,重要的是一定要有确凿的证据。朝上总有些人心里有着自己的主意,若没牵扯到百姓,朕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这事关系到民心,也是为你将来立威!”
李明悯皱着眉头看向李洲,这还是李洲第一次如此直接的说将来,他应道,“是,此事儿臣定会竭尽全力的。”
李明悯将户部的账目搬到了李昭府上,李昭瞧着花厅里成箱的册子,还有站在一旁笑的谄媚的李明悯,挑了挑眉,指着箱子吗道,“这是何意?”
“户部的账册呀!”
李昭气笑,“我自然知道这是户部的账册,不过为何出现在我的府上?难不成你是想着让我替你核对?”
“怎么会!这么多的账目要是都让阿姐看完,岂不是我这个做弟弟的不是了!”李明悯伸手比划道,“这一半是我的,那一半归你!”
李昭连话都懒得同他说,转身就走,被李明悯堵在了门口,推搡不动,啧道,“起开!若是柳怀远在,尚可帮着你核对,可如今府上就我一个,你这般大张旗鼓的将这些箱子搬过来,是要坐实朝臣说的话?干脆我直接去找父皇,让他将太子之位传与我好不好呀?”
李明悯纹丝不动,厚着脸皮道,“你去呀!我自认为不如阿姐聪慧,到时我就做个逍遥自在的王爷也挺好的,再说了,是父皇让我来找你的。”
李昭皱眉,“父皇怎么说的?”
“父皇说我对这些不如你通透,让我来找你取经。”
洛阳的那场火白烧了,周平之早在户部的人来之前便为了整理洛州的户籍将十年间的册子抬了出来,不过半月,朝中宗亲贵族在洛阳干的那些敛财占地的事就被整理成了奏章,呈到了李洲的面前。
太极殿上,李洲从座上站起来拍案道,“好啊!朕竟不知朝中有这么多人在朕眼皮底下仗势欺人,欺压百姓,抢占土地!一个个真是好大的胆子!”许是说话太急,李洲咳了两声,将奏章扔到殿下,斥道,“阳奉阴违,敛财占地,光洛阳一城就涉及了朝中十数人!”
众人跪下高呼息怒,还未等抬头就听苏海惊呼道,“陛下!陛下怎么了!快来人啊!”
李明悯离得最近,抬头就见李洲跌倒在椅子上喘着粗气,刚刚掩着嘴的袖子上有一片红,连忙上前搀扶,“快叫御医!”
一阵折腾,等到李昭和李时悦得信匆匆而来的时候 ,一入宫门就见太极殿前跪了一地的大臣,如今春寒未过,却无一人敢起。
李昭见随御医出来的苏海,急急拉住他的胳膊道,“这是怎么回事?”
苏海安抚道,“两位公主莫急,陛下是心绪难平,肝气上逆,这才晕了过去,刚刚御医已经给扎了针,现下已经平稳了。只是人还未醒,里面太子在看顾着呢,老奴先同御医去取药。”
李时悦长舒一口气道,“有劳公公了。”
过了会儿,李明悯开门出来,见李昭和李时悦二人也在,先是上前说道,“父皇已经醒了,暂无大碍。”而后看着跪在外面的朝臣高声道,“传圣上口谕,今日朝堂之上,周平之所奏之事干系重大,即刻起革去刘邈户部尚书之职,回府思过,其奏章上所列朝臣十二人一律革职,府中闭门思过,无诏不得出府。即日起彻查户部四司,凡坐实有违大梁律者,按律例处置。”
李昭在一旁听着,倒是不觉诧异,登闻鼓事起时,李昭就觉奇怪,一个无权无势的百姓,是如何从忠肃王眼底逃过平安到长安的?周平之未免也太未卜先知了些吧?一桩桩一件件连在一起,再加上父皇今次的雷厉风行,怕是早就想对他们下手了。李昭早就开始搜集这些世家背后的勾当,手里握着的可不单单是这些,只等个合适的时机便放出去,足够他们元气大伤了。
李洲传李昭进殿,李昭进去就见屏风帷幔重重遮掩下,竟然看不见李洲,“父皇?”
“进来吧!”李洲略带虚弱的声音传来。
李昭走到里面看见李洲靠在床头,颇有些披头散发、衣衫不整,见李昭过来拉了拉自己的外衣,想要坐起身来,被李昭制止了,“父亲还是好好歇歇吧,我听阿悯说您是为了朝堂之事急火攻心,这才晕过去了,您不知晓,女儿得知后有多心慌,您一定要早日康复啊!”说着话李昭的眼圈就红了,看向李洲的神色还有些委屈,不知道为何竟哭了出来,就连李昭自己都有些无措,背过身去擦泪。
李洲像是没有预料李昭竟然当着自己的面哭,慌了神,瞧着李昭颤着的背影,想像小时候一样将她搂在怀里,可望着眼前婷婷的少女,到底还是收回了手,温声道,“没事的,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你何时这么爱哭了?”
李昭收住了眼泪,再转过身时已经收拾好了,问道,“御医是如何说的?父亲这病到底何时能好?”
“得养些日子了,这些时日,你就住在宫里陪着我解闷吧。”
“自然是好的,我今日回去就收拾东西,明日一早就搬回宫里陪您。”
李昭看得出,李洲实在强撑着同自己说话,笑道,“父亲还是歇歇吧,我去看看您的药如何了。”
出了殿门,跪在外面的臣子都已经退了,只留李时悦和李明悯,李时悦问道,“如何?”
李昭摇摇头,神色有些勉强,“今年春日格外冷,眼见四月了还是冷风刺骨,许是这个的缘故,父亲才会病倒。朝堂之上离不开人,阿悯还有正事,我今日收拾些常用的,搬回宫里侍疾。”李昭低头想了想,朝着李时悦道,“允朗正是贪玩的时候,宫中现下这样我也照顾不来,阿姐能否帮我照料他一段时日?等我回府再将他接回。”
李时悦笑道,“你就放心好了,谦勇格外喜爱这个弟弟,有允朗在,他还能少调皮些,我巴不得你一直将允朗放到我府上的。”
李昭回府,将柳允朗吃用的收拾齐全,想了想将贺新柔叫到了身边,说道,“允朗屋里的事一直是你负责,我要进宫些时日,将允朗送到长姐处照料,你便跟着一起去吧。”说完又将乳母叫了进来,“去了华安公主府,你们如何做就意味着府上的做派,若是谁让府上失了体统,我回来后定然饶不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