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怀远组织言语道,“殿下您可有什么自己想做但囿于身份做不得的事吗?”

李昭闻言愣了许久低声道,“或许有,只是我比旁人多了许多任性,明知不可为也去做了。”

“然后呢?结果是好是坏?”

李昭抬头望向他,眼中光亮随着李昭的笑变得更加耀眼,“没什么然后,我在乎的是当下,我想去那般做,便做了,当时畅快就够了,至于结果,这不是要等死后才能盖棺定论吗?现下纠结也没何用啊。”

柳怀远追问道,“为何没用?倘若你明知所做无用,却浪费时日去做,岂不是很傻?既然有人为你指出前路,你顺着而行就是一路平坦,又何必去绕弯路?”

“他们是他们,我是我,他们走不出的路,不一定我走不出。再是平坦大道又如何,拾人牙慧终究没滋没味,人生短短数十年,不自己走一遭,怎知世间精彩?况我始终觉得,你所经历的,总会化作你的一部分,不知不觉中早已潜移默化了你。”

李昭这一番话说的潇洒,话中所言皆是柳怀远以往不曾听闻的,让人惊世骇俗的,“若有一日,你与父母亲族走向对立又当如何?”

李昭很快说道,“不会的!言传身教皆是幼时来自父母,即便是痛苦,但你心中也总是知晓父母是为你好,你便知晓又怎会同他们对立?”

柳怀远皱眉道,“所以我该听从父母?”

李昭看出了柳怀远的脆弱,站起身抱住了他,抚着他的后背轻声道,“你先是柳怀远,再是你父亲的儿子,再是柳家将来的顶梁柱,你用你的方式未曾不能为家族开辟一片新的天地。不要有这么大的负担,同龄当中,你已经做得很好的!柳怀远,你要是累了,就闭眼歇歇,我在这儿陪着你。”

从柳怀远说他家去,李昭便隐约知晓他因何如此,加上这些日子在书房里,他对着案卷辗转,李昭也知那些事关他族中之人,从不提及,怕是因此与柳阔沛争执了起来。

没过多久,李昭便感觉柳怀远呼吸平稳了下来,低头一看,果真迷糊了起来,她拍了拍柳怀远肩膀,“到里间小榻上,我陪着你歇会儿。”

柳怀远牵着李昭的手来到里间,小榻不比府中的,要窄要短上些,李昭坐在一边,任由柳怀远将头靠在自己腿上,半蜷着缩在小榻上,“要不我给你让开?你一个人躺在这里会舒服些。”

“不用,这样就好,你陪我会儿。”

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柳怀远任性的样子,李昭觉得有些新奇,低头去看他睡着的样子,平日里那双清明的眸子闭了起来,整个人褪去谦谦君子,显得有几分稚嫩,细看倒是越发觉得同睡着的柳允朗相似。李昭用手轻描着他的眉目,想着若是画下来,怕也是流芳千古的美男子,不输潘安宋玉的。

正想着,忽听外间扣门三声,而后寻月进了来,李昭闻声听是她问道,“你不是在府上,怎么寻到这里了?可是朗儿出了什么事?”

寻月气息未平,断断续续道,“不是,是太子殿下来府上寻您,说是有要事相商,让您快些回去。”

李昭皱眉,若是平常事,怕是李明悯晓得自己在此处就寻了过来,今日特特请自己回府,怕是要紧事。李昭轻拍柳怀远肩膀,见他迷糊间动了动,凑到他耳边说道,“快些醒醒,咱们要回去了,阿悯派人来寻我了。”

第107章 然诺重,君须记。李昭和柳怀……

李昭和柳怀远一入府门,就见李明悯站在花厅廊下,望向大门,见李昭回来急急走了几步,顾不得招呼就问道,“阿姐这是去哪里了,磨蹭这么久才回来,可急死我了!”

李昭见他神色凝重,一边向书房走去,一边皱眉嗔道,“你何时能稳稳你这性子,什么事都写在脸上了,天大的事也得说清了再急吧!”

一入书房,李明悯便从怀中掏出个玉佩递给李昭,见到那玉佩,李昭立时变了神色,这是自己与阿依慕临别前交换的信物,李昭接过拿在手里认真辨别,确实是自己的那块,“这东西怎么在你手中?”

“凉州那边的人一送来,我就晓得是阿姐的东西。”

李昭疑惑道,“姑墨送来的?怎么会在你手中?”

李明悯摇头,从怀中掏出封信,皱眉道,“不是,这事说来有些复杂,这信同玉佩是从凉州一边陲小镇送来的,因信上面所写文字不同,被人拦了下来,追问之下知晓是送到长安的,可送至何处那人也支支吾吾说不清楚,端看这玉佩不是凡物,便被回京述职的将领带了回来,呈到了我面前。别人瞧不出,我却是一眼就能认出,这花纹样式出自阿姐之手。”

李昭边听边将信拆开,果真是阿依慕的字迹,密密麻麻潦草文字看得出来是情急之下写下的,李昭仔细看内容,不可置信道,“姑墨出事了?从凉州回来的人是如何说的?”

李明悯叹气道,“这便是我要与阿姐说的第二件事,胡人部落联合与大梁谈和后并未满足,而是绕过荒漠,直朝西边而去,面对他们的强势进攻,姑墨连同周边几个小国都难以抵抗,至于到底是灭

国还是被掳,暂且还不清楚。”

闻言,李昭垂下了眼,皱着眉头咬牙道,“不用查了,阿依慕信中说了,姑墨老国王被杀,麦苏木和阿依慕趁胡人不备带人逃了出来,一路逃至凉州边境,阿依慕和麦苏木走散了,她只好一个人藏了起来,写信向大梁求救。”

“这…他们未免也太……”李明悯想了想,也找不到合适的词形容,这等屠城灭族的残暴,百年间很是罕见。

李昭忍着怒气冷哼道,“看来咱们还是太过自大了,如今率领他们的那位巴尔思世子不可小觑啊,这般打下去,怕是大梁北面都要说他们的了。父皇如何说的?”

李明悯摇头,“我来找你之前折子才递了过去,怕是明早朝会上会有议论。但我怕朝上那群老臣……”李明悯瞧着李昭神色没有说下去,“阿姐,借兵一事怕是不可能的。”

李昭自然知道,大梁又是金银珠宝又是送人和亲,为的就是换大梁这些年的喘息,自然不能因为邻国再起战事。“放心,我不会一时兴起去让父皇为难,更不会让李昔的和亲变成一场笑话。阿依慕写信给我这事,你让知晓的人将嘴闭紧,若是走漏消息我饶不了他。”

李明悯紧张道,“阿姐,你想做什么?近来言官都在盯着你,只恐你不出错,要是再管这事,指不定出什么事呢。”

李昭冷笑,“你当我真怕他们不成?”李昭将信收好和玉佩放在一旁,“此事你就不要再过问,父皇问起来你也只说将信给了我,后面的,我自有安排。”

没等他们两个说完话,外间传来了敲门声,李昭以为是人送茶进来,说道,“进来吧。”谁知进来的是柳怀远,抱着孩子笑道,“允朗睡醒了,正哭着找你呢!乳母和我怎么劝都没用。”柳怀远低头,远远瞧见桌上放着的信封,上面所写文字自己不识,皱了皱眉头。

只见李昭如往常一般接过柳允朗,低声哄着,见他不哭闹了才说道,“怕是我将他哄睡,睁眼却又不见了我,这是再闹脾气呢!”说着轻轻点了点柳允朗的额头,嗔道,“你呀,真是磨人!”柳允朗睡饱了,此时正精神,见李昭伸着染着蔻丹指头,柳允朗以为她在同自己玩,伸手扑腾着去抓她的手指,嘴里咿咿呀呀喊着。

见李昭一个人抱着有些费力,柳怀远走上前在一旁帮着托举着些,低头瞧见桌上放着的玉佩和信封,这才瞧清是姑墨文,但自己不识何意,只好暂时按下了。

李昭抱着柳允朗,分心问李明悯,“今日留下用膳否?”

李明悯忙连连点头,“当然要,我这些日子忙坏了,都没来阿姐府上讨吃的!”

李昭白了他一眼,“你呀,上辈子一定是个饿死鬼!”李昭留李明悯和柳怀远两个讨论正事,自己带着柳允朗朝厨房方向去了。

饭后送走李明悯,柳怀远在书房处理完今日耽误的事,去到了厢房,只见两个乳母正陪着柳允朗玩闹,不见李昭的人,问道,“殿下呢?”

“回驸马,刚刚公主将小主子抱了回来就走了,说是有事让去秋心斋寻。”

李昭近来抄经时候越多,正房挨着柳允朗,人来人往实在吵闹,又不想同柳怀远挤在一处,另辟了处地方。只是一般也是将柳允朗哄睡或者下午的时候才去,像今日这般急切还是头一次,想起今日瞧见的那封信,怕是和这个有关。

晚间入睡前,柳怀远问道,“今日太子寻你是为何事?”

李昭原想糊弄过去,但想到李明悯那般急切,自己若是胡诌个缘由,怕是柳怀远也不信,“故人来信,阿悯知晓我盼着,便急急来向我邀功了。”

柳怀远皱眉,想了想还是道,“我瞧着上头的字像是姑墨文?”

李昭笑道,“是啊,从凉州送来的。要不阿悯也不会如此邀功。”

柳怀远转头见李昭坐在镜前,说话间丝毫不提信的内容,终究是叹了口气,有些失落。李昭一向如此,若是自己不问,她便不提,宫中罚跪如此,现下也是如此。

“是姑墨王女送来的信?可是遇上何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