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守着的人自觉的避开视线,单黎拿了被列车长吩咐拿过来的医药箱,将消炎药和止血药混在消毒酒精里,一股脑朝着身后撒了过去。
足以让人痉挛的疼痛让单黎撑在桌前缓了好一会。
他胡乱的找了块纱布自己缠好,又抬眼看向了秦双冽的柜子。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他曾经看见过秦双冽从这个柜子里拿出用来更换的衣服。
他鬼使神差的伸出了手。
他用沾满了秦双冽味道的衣服将自己牢牢的裹住,而后近乎贪婪的嗅着衣服上残留的气味。
他两手交叠环住自己的肩膀,假装自己,仍旧被那个人好好的抱在怀里。
可是残酷的现实又猛地把他拉了出来。
他的计划一旦开始,就再也无法回头了。
这辆列车的一举一动都时刻被人注视着,更何况是有人跳车自杀未遂、逼停列车这样的重大事故。
秦双冽将会遭受来自政府的指控。
而后事情的来龙去脉将会被公众和舆论推动着,一点一点的水落石出。
他最痛恨的那两个人会锒铛入狱,他的死将以一个最惨烈也最有效的方式,将过往的屈辱不堪抖落在每一个人眼前。
……本该是这样的。
但现在,那个被他利用了的人还躺在手术室里,而本该死掉的自己却平安无事的站在这里,病态的裹着对方的外套。
单黎发出了一声痛苦至极的喘息。
他不顾身上的疼痛,直挺挺的坐了下去,而后颤抖的拿起了笔。
秦双冽……秦双冽,我答应你,我什么都告诉你,我都听你的,无论怎样的惩罚我都愿意接受,只要那个人是你……只要你好好的。
……哪怕,你在得知了所有事情之后,会恨我入骨。
他用痛得几乎握不住笔的手重重的写下了三个字。
道歉信。
但这封道歉信,是写给秦双冽的。
他写了很久很久,好像要把自己那颗被粘得看不出原本样子的心整个挖出来给秦双冽看,但又带着害怕对方不愿再接受这颗在黑暗里泡了太久的,难免染上毒辣和算计的心。
他把那封信交给了门外看守的人,还试探着问了一句,“……手术,结束了吗?”
安保小哥告诉他,警方已经派了人来,估计等秦双冽一醒,就要被以“惩戒过度”罪被审讯。
单黎本就毫无血色的脸又白了一个色度,“我……我可以作证,他没有惩戒过度,我可以出谅解书,或者精神疾病证明……我什么都可以出!”
安保小哥有些无措的摸了摸脑袋,“可你在车顶上喊的话所有人都听到了,列车一直存在着很大的争议,甚至还有人道主义者觉得我们这里是跟戒同所一样可怕的存在,或许这次之后,列车就要被取缔了吧,哎,好不容易找到一份安稳又有意义的工作,也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
单黎浑身冰凉。
直到此刻他才知道,原来自己当真是一个自私到了极点的人,他以为死了之后可以什么都不用管,所以根本没有考虑这些后果。
他真的让这些人,因为自己的任性付出了代价。
单黎痛苦的蹲下身,将自己团成很小的一团。
脑海里的两道声音几乎快要将他撕碎。
一道说,看吧,你这个恶毒又狠心的人,不仅对秦双冽恩将仇报,还牵扯进来多少无辜的人?
一道又说,可我……可我真的没办法,我不想永远活在威胁和压迫下,妈妈也被他们害死了……我真的撑不下去了……
这个漫长的夜晚,似乎格外难熬。
秦双冽在被抬上担架后就晕了过去,列车临时停靠,专业的医生将他推进了手术室进行救治。
两个小时后,他被推进了病房,列车长则在听医生的汇报:“……轻微脑震荡,额头上缝了五针,后背大面积挫伤,左手小臂处轻微骨裂,这个伤势已经比我们预计的要轻了。”
列车长哼笑着弹了弹报告单,“这位主以前可是成天玩跳伞蹦极的,专业的训练没少做,这回还真用上了,行,我去接待警察同志。”
还好秦双冽早有准备,让列车长咬死了说单黎是被单家逼迫的,只是现在他们没有证据,最好还是按兵不动,最最好是让那对夫妻以为单黎已经死了。
这套说辞立即引起了上面的高度重视,所以秦双冽清醒过来的时候,等着他的已经是科长级别的干部了。
他将自己的猜测如实道来,“现在的单夫人应当并不是小……单黎的亲生母亲,他们家族内部的事还有待调查,但可以肯定的是,单黎的精神状态没有问题,他选择跳车也是为了将事情闹大,整件事情中列车都是他用来摆脱威胁的手段,还请您不要听信一些人偏颇的说辞。”
那名姓侯的科长沉吟片刻,犀利的目光夹杂着审视,“……秦先生,您是政府培养的重点人才,于心理学上更是有极高的建树,请问您是否可以为以上这段话全权负责?”
秦双冽坦然一笑,他额头上还包裹着纱布,手臂也被暂时固定起来,但这丝毫没有影响他谈判的架势,“侯科长,您也是明白人,我可以为这番说辞做担保,让您拿回去向上面交差,但我要求全程参与这件事的调查,以及,所有有关单黎的审问和接触,都要由我独立在监控状态下完成。”
侯科长眉头一拧,“秦先生,这不合规矩,您现在面临过度惩戒的指控,按规矩应当强制避嫌。”
秦双冽半点不退道,“侯科长,不是我托大,你知道为了洗刷冤屈能从高速行驶的列车上一跃而下的人拥有多么强大的心理,以及劫后余生之后会出现多少种心理并发症么?自我厌弃感会让他想要封闭自己,如果让陌生人去审问他,那么这种症状会持续加深,你们也想尽快查明真相给上面一个交代吧?还有,单黎日后大概率会接管单家,他又是个极度记仇的人,你现在对他说的话做的事万一刺激到他,他日后给你穿小鞋怎么办?”他一口气说得太多,头便开始有些眩晕起来,列车长适时倒了杯水递给他,拍了拍他的肩膀,“行了,你也别太拼。”
侯科长合上文件夹,松开交叠的双腿站起身来,“秦先生不愧是心理学的专家,话都让您说了,活儿都让您干了,风险也都让您担了,我自然乐得清闲,也不瞒您说,单小公子之前由我们接手时,的确是极不配合,政府本就在考虑为他配备专属的心理专家,如今既然您也正有此意……”
秦双冽捏着下巴,眸中闪过一丝精光,“这事儿还得小少爷自己提出来才行,放心吧,我一会就去见他,我们随时保持联系。”
侯科长走后,列车长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给他,“诺,你那小少爷给你写的。”
原本正要下床的秦双冽顿住了动作。
“小野猫给我写的?”他颇有些稀奇,“难道是情书?我这是要熬出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