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同样的,风容与差人拦回了恪王的家臣,可暗卫又回来禀报,说那家臣有言,云恪王走在路上,一不小心被绊了个跟头,低头一看才发现是风大将军丢得宝贝,要风容与前去认领。

风容与从没丢过东西,更没什么宝贝,若强要算一算的话

“叶逐昨夜确实离开了使臣行馆不知所踪,到了今日也未前来联络。”

影息阁的暗卫单膝跪在风容与面前,回答着风容与“叶逐现在何处”的问题。

风容与皱紧了眉头。

恪王干不出光天化日或者深更半夜去绑架叶逐这种事情,造成如今的局面,只可能是叶逐轻举妄动做了什么,被恪王抓了个正着。

好个叶逐,离开他风容与不过一夜,就闯下了这么个泼天大的篓子。

风容与在心中第两千一百八十九次告诉自己,这次事情若能圆满解决,日后一定要对叶逐严加管教。

明明是恪王约的风容与,却偏要挤进风容与暂居的宅院里见面,仅带了一名壮实的护卫,护卫肩上还扛了个不大不小的包裹。

风容与就算是瞎了,也能看出来那包裹里装得是叶逐。

“哎,想不到风大将军行伍之人,又生长在荒蛮北越,这亭台楼阁安放布置竟然清淡风雅,不输我大陈的南方雅士啊。”恪王慢悠悠地与风容与在回廊上转着,颇为惬意摇着自己手中那柄就差把“我要谋反”贴在上面的、写着“龙举云兴”四个大字的折扇,一脸的欣赏满嘴的赞叹,端得一副悠闲云游的样子。

“王爷谬赞了。”

“唉,风大将军,你与本王早就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可是觉得本王垂垂老矣、岁近秋后、蹦跶不了几天,才对本王这般生疏冷淡,一副迫不及待撇清关系的模样?”恪王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语调中尽是无病呻吟。

风容与说了声不敢,又说:“王爷老当益壮,风某自己都拴不住的‘宝贝’说捡便能捡到,风某听闻传讯,实在惶恐,只怕王爷被拌了个好歹,如今见王爷身体康健,也放心不少,王爷既有心物归原主,实在大度坦荡,不是借机打秋风之人,风某感激不尽。”

“哈哈,风大将军是个会说话的,可惜说得不怎么像是人话,倒像鬼话。”恪王笑了一声,回头瞥了风容与一眼,“风大将军这是将本王当成‘鬼’了啊。”

恪王阖起手中折扇,轻轻敲了敲掌心,没头没脑地问:“不知今日本王前来,风大将军准备了什么菜色招待?”

风容与不知恪王又在耍什么心眼,只答到了正厅一看便知。

正厅早摆开了好酒好菜,恪王笑呵呵地自觉坐到上首,护卫扛着叶逐站在门口,风容与一人跟了进去,护卫拦下侍奉的暗卫,将门关上了。

“风大将军设宴邀请,本王实在汗颜,特意带了两小坛好酒,与风大将军一同品鉴。”恪王笑着,自袖中掏出了巴掌大的两“坛”酒,随手揭开了一坛。

桃香味瞬间袅绕飘出,风容与暗暗紧了紧牙关。

“嗨呀,这是昨夜从那‘宝贝’处得来的好酒,本王实在舍不得一人独享,风大将军该是好酒之人,本王先敬你一杯了。”

恪王举起酒杯,不待风容与说话,自己便一饮而尽。

风容与默默倒酒陪了一杯,瞳孔微微缩起。

这是他给叶逐的酒。

一杯饮尽,恪王又开了另外一坛,忽地停下了动作,深深地叹了口气。

风容与略有疑惑,见恪王兀自摇了摇头,挺直的脊背陡然间塌了下去,露出委顿不堪的神色来。

“风大将军,这些年提着端着演着,本王着实是累了,今日过来,实实想和你说两句真心的话。”

风容与不知恪王葫芦里要卖什么药,只说:“王爷请讲。”

“本王幼年曾有幸饮过此酒,结识了一位会酿此酒的……故人,只可惜故人家中遭难,还未真正学会怎么酿造,便一夜之间被我朝铁骑荡平属地。族中凋零,百数之人,活下来的不过二三。”

“这位故人为我所救,我曾许他报仇雪恨,他曾许我研究明白这酒究竟如何酿出,只不过最后,我与他谁都未能……”恪王说着说着,长叹一声,沉默下去。

风容与静静地等着,直到恪王心绪平静了,又饮了一杯叶逐的酒,摇头叹道:“风大将军,本王拦截赫连义与北越王的国书,密谋布置殚精竭虑,并非为那夏侯瀚,更不可能为什么长公主,本王也不为要这大陈百年基业、皇权富贵。我今时今日所作所为,只为补一补当年故交之憾,倘若他对我还心存悲悯,愿意网开一面入我梦来,本王定要细细地告诉他,答应他的一切,本王从未想过食言。”

言毕,恪王转头看向风容与,低声问道:“今日,本王只问风大将军这一次、这一句话”

“你的祖上,可是‘桃源乡’之中逃出生天的人?”

叶逐是意识先醒过来的。

他醒得突然毕竟昏得也突然。

作为摸爬滚打多年的人,叶逐的身子骨没那么娇气,他没觉得哪里很痛或者难受,先是意识到自己已经躺在了塌上、盖着软被,头发散开着,手脚和口中也没了束缚的感觉,而后眼皮开始渐渐透进光来。

叶逐突地不敢睁眼了,于是干脆装睡。

可惜还没装上一瞬,就听耳边极为熟悉的声音在叫:“叶逐。”

叶逐差点被吓一个哆嗦。

昏迷之前的记忆是困在恪王府的地牢中,如今叶逐好好躺在风容与的身边,只怕是恪王那个老狐狸王八蛋真的用自己要挟了风容与什么。

叶逐开始在心里自五服起问候恪王的每一位亲眷,脸上忽地痒了一下,接着又被一阵温暖包裹住了。

他听见风容与似是自言自语地在问他:“叶逐,怎么这么能闯祸。”

风容与的声音温柔极了,甚至在两人不知羞耻地媾和之时,也不曾有过这般的温柔,叶逐心尖一痛,忽地不想装睡了,想坐起身来,紧紧地抱住风容与,扎在风容与的怀里,什么都不去想了。

然而风容与又说:“待你醒来,我定要好好将你发落一番。”

叶逐如遭雷击,心想自己横竖是要完蛋了。

都怪恪王!

叶逐在心底骂着,脸上风容与的手掌慢慢地离开了,只留下一点点残存的温度,叶逐觉得可惜,侧耳仔细去听风容与的动静,但是风容与没再发出任何声响。

叶逐觉得奇怪,正想要不要偷偷将眼皮睁开一条缝,就听见风容与又叫了一声:“叶逐。”

风容与的嗓音恢复了冷肃,方才的温柔已经消失殆尽了。

风容与冷着语气说:“醒了就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