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穿堂而过,他听见陆久在风中冷漠地嘲讽道:“你受够了?”
第十二章 结局(下)
柴东东猛地打了个寒颤,楼道里的感应灯听见声音亮了起来,他手抓着门把手,把全身上下所有的力气以及尊严都放在了这个地方,他的鼻子堵住了,声音沉闷:“是的,我后悔了,我受够了。”
陆久手撑着沙发朝着他的方向冷笑着道:“你跟我说你受不了了?”
柴东东的手指狠狠地攥着门把,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坚定起来:“是,我要走了。”
陆久面向着他的方向,脸上的表情是他从未见过的嘲弄:“你跟我说受不了了?”他冷笑,“我恨你柴东东。”他的声音一字一句地传出来,“你在我身边的每一刻我都恨你,你跟我说外面天气的时候我恨你,你跟我说学校事情的时候我恨你,你上大学我恨你,你工作了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剥夺了我的生活,我恨你让我的生活几乎没有了选择的机会。”
他从未用这样的语气说过话,连吐息都带着彻骨的恨意:“我从未真正看过这个世界,现在你跟我说你受不了了,你知道我这二十多年前是怎么过来的吗?”他拔高音量,到尾音处近乎破音,“你凭什么跟我说受不了?”
门外的感应灯在熄灭后如同被惊吓到般又骤然亮起。
柴东东像是被铁锤狠狠地锤了数十下,他甚至有些站不稳,软着脚蹲在了家门口的位置,再往外挪出半寸便是离开,他满脸茫然地盯着那个杵在灯光底下的男人,好像二十多年来第一次认识这个人:“你在说什么?”
那个人言辞如同锋利的箭,一箭一箭地朝自己胸膛射来是,他恨自己。
他恨自己。
柴东东几乎想坐在地上笑出声来:不管是他年少时所有喜欢的玩具,还是长达近二十年的陪伴在对方眼里都抵不过一个恨字。
陆久在灯光下冷漠地阐述:“我恨你。”他说,“你知道整个世界一片漆黑是什么样的感受吗?”他说,“你知道我每次被桌子腿撞到的时候是什么样的感受吗?”他说,“你知道我在路口等我妈,她都已经到家了我还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感受啊?”他说到后面嗓子都哑了,“我跟你说我从未喜欢过钢琴!”
“我讨厌永远只能坐在家里面!”
柴东东在他的声音中缓慢地捂住了自己的脸,声音闷出来:“是,你恨我。”他骤然大笑了起来,“你什么都知道对不对陆久。”他笑到几乎喘不上气,“你看我每次出现在你面前满身的愧疚你就想笑对不对。”他笑着笑着哽咽了起来,“我真的不知道当时会有一辆车从那里经过。”他哭着道,“那里平时都没有车的对不对小久。”他像是一个急切地在等待别人谅解的孩子,“我只是想逗弄一下你这个外来的小孩而已。”他哭着道,“我真的不知道会突然出现一辆车。”
他双膝跪在地上,软弱地乞求那个十来岁的小孩子的谅解,软弱地乞求那个压在自己心头近二十年的巨石崩塌。
软弱地等待审判、软弱地期待重生。
而陆久说:“你以为我会说原谅你?”他近乎嘲弄,“说原谅你,让你去过你自己的生活?”他笑出声来,“让你解脱?”他说,“不可能的,柴东东,你这辈子都不可能离开我。”
柴东东垂着脑袋看着地面,他轻声的问,带着哀求、带着乞求、带着好像这辈子唯一一条生路:“陆久,你喜欢我吗?”
陆久说:“我恨你。”
柴东东却在这样的声音中突然找到了宁静,他伸手抹了抹泪水,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水珠,从地上站起来了,他的声音平静到如同之前那呜咽软弱的人像是别人:“那我走了。”他说,“你知道我从来都可以不管你的。”他的声音冷静,“没有人知道是我把你推出马路。”他保持着这种冷静继续道,“没有人知道你眼睛看不见的罪魁祸首是我。”他看了眼陆久,如同在对自己说一般地,“我可以的。”
陆久也在他平静的声音也恢复了平静,他甚至笑了笑:“你离不开我的,柴东东。”
柴东东把身后开了条缝隙的门打开,他吸了吸鼻子:“我走了,陆久。”
陆久没有说话。
他听见柴东东说:“我不会再回来了。”
陆久沉默了一会儿,他说:“不,你会的。”
柴东东的脸色在灯光下显现出了一瞬间的扭曲,他隐藏在喉咙深处的哭腔又冒了出来,他的声音变小,像是在对着自己说:“我不会回来了,陆久。”他坚决着自己的决心,“我放过你,也放过我自己,好吗?”
陆久没说话,他又听见了一会儿柴东东细微的哭声,很久之后他听见了关门声。
门关上了,把屋外的雨声以及那个人离开的脚步声隔绝子成了另一个世界,陆久翻身坐回了沙发上,他靠在沙发上模模糊糊地想着:柴东东当然会回来的,他们两个就像是生物学上的共生关系,必须得彼此依存着才能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
柴东东离不开自己的,就像自己也离不开他一样。
他们彼此需要,如此方能存在。
陆久在黑暗中坐着,他什么都没干,只是在静静地等着夜晚过去。
结局:第九十八天
陆久给柴东东打了个电话,那边的声音很是疲惫,带着点不欲开口的嘶哑:“喂?”
陆久说:“九十八天了,柴东东。”
柴东东没说话,电流的声音在耳边轻声地响着。
陆久软着嗓子轻声道:“柴东东,我错了。”
那边传来一声嘶哑的笑声:“你从来没觉得自己错过,小久。”
陆久说:“你不在家我基本什么都不会做了。”
柴东东保持沉默。
陆久说:“我昨天还被烧水的壶给烫了。”
那边仍旧是沉默。
陆久说:“前几天我自己穿衣服出门,总感觉别人在笑我,应该是穿了你的衣服有了什么奇怪的搭配吧。”
柴东东哑着嗓子说:“你的衣服在左边的衣柜里,每一件都是搭配好了的。”
陆久轻声说:“嗯,你不在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柴东东。”
柴东东再次沉默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