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会主动拿你父亲做实验？我还需要他当我助手呢！可他不肯用其他人当实验体, 抢走了我手里的原液, 注射进自己身体里……我有阻止他！我也不想这样的！”柳云申举着双手极力撇清关系，他已经从尤青璇身上感受到杀意。

尤青璇遏制不住自己的喘息。

胸腔急速起伏, 空气加速从肺腔中循环，她感到头晕，混乱, 甚至恶心, 无法冷静，越想控制就越控制不住。

一种想破坏什么的念头骤然萌发, 而这个时候, 她面前只有柳云申一个人。

枪就在自己手里。

尤青璇闭上眼睛。

“你男朋友也有错！”柳云申脑子转得飞快，地下实验室被袭击, 他多日水米未进, 已经无力站起身，根本没法逃离, 只能尽力将责任转嫁到别人身上，“是他带着噬兽杀进来的！你父亲本来是活着的！我把他关在单独的隔间里, 待得好好的！只要等我把基因原液彻底完成, 他就有机会变回原来的模样，可是你男朋友破坏了实验室，噬兽、实验体……打成了一锅粥，谁知道你父亲现在是死是活, 他的事你男朋友至少得承担一半……不是，百分之九十的责任！”

尤青璇并未打断他的申诉，她睁开眼睛，静静地听着。

等柳云申争辩到口干舌燥，再也找不出别的什么借口，尴尬地望着尤青璇。

她终于说道：“这一条条的，我都记下了，不过空口无凭，想让我相信你，就让我看到证据。”

”证据？你指什么，监控吗？”柳云申一愣，“原来是有的，但是备用供电系统启动后，电力只会供应最紧急的实验部门，监控系统都已经自动关闭了。”

“物证没有，那就人证。”

“我不明白……”

尤青璇转过身，望向身后的培养舱，嘴边挂上一抹奇怪的笑意，“这里的人不止你一个，真相如何，就让他来与你对峙吧。”

“你是说，把他放出来？”

柳云申睁大眼睛，诧异无比，“你不会还把他当男朋友吧？我刚才说了，他身体里有个皇！皇是什么你知道不？是噬群的领袖，是另一种高智慧生物，它们能够寄居在人体里，控制人的所思所想，甚至直接代替原本的意志，成为你原本认识的那个人。你都不知道我花费了多大力气才逮住他，现在放出来，我的实验怎么办？看看他，与皇融合得如此完美，跟你来的那只噬兽就是他控制的吧？即使昏睡中也还有如此强大的力量，我的突破口一定就在他身上……”

“好了好了。”尤青璇用枪管拍了拍柳云申的脑袋，“你对实验的热情，真的让我十分钦佩，但你没发现情况有些不对劲吗？我现在可是正在用出生以来最大的努力，控制自己不要一枪崩了你呢。”

柳云申咽了口唾沫，尤青璇的脸色确实诡异，在电筒和培养舱的幽光下，她的轮廓被明暗的色块分割开来，像厉鬼般狰狞。

可他还在犹豫，“不行吧，他好像对人类也有控制能力，我怕他一旦出来……”

“就算判他死刑，我也想听听他的自辩。”尤青璇把枪口下移，对着柳云申的膝盖，“再说了，你觉得自己还有多余的选择？”

枪响后，一声惨叫。

柳云申呲牙咧嘴，满额都是因为疼痛而凸出的青筋，嘴里呜呜咽咽痛叫着，抱着大腿不停颤抖。

尤青璇当然熟悉人体结构，她特意避开了柳云申的腿动脉，他会疼，会慢慢失血，一时半会儿却不会死。

柳云申脑门直冒汗，是疼的也是吓的，他大概没想到尤青璇会真的开枪，说话声气都低弱了许多，“别！别这样！有话好好说，好好说……我放，我放还不行……我站不起来，你扶我一把！”

尤青璇却冷眼看着他滑倒，根本没有靠近的意思，除了枪，她根本不想让自己身上任何一样东西碰到柳云申一丝一毫。

多恶心。

“告诉我怎么开舱。”尤青璇冷声放话，把枪口移到他另一条腿上空，“想想你这条腿还要不要的，五、四、三……”

“键盘在培养舱背后！我告诉你密码！”柳云申声带都在震颤。

尤青璇依照他所言，在培养舱后的暗格一按，操作台自动弹出。

解锁密码输入后，插在培养舱中的输液管开始流入苏醒剂，绿色培养液也通过底部下水道缓缓流出，咕嘟咕嘟的气泡声在外面都听得清晰，随着培养液越来越浅，易明渊的脸也终于显露出来。

他看起来睡得很平静，脸色极为苍白，血丝的颜色透过皮肤，蛛网般密布整个身体，一直攀爬进衣服之下看不到的地方。

最后的培养液流出后，舱门打开，导管在清脆的啪啪声中断开连接，尚未苏醒的人体缺了牵拉，原地晃了两下，便噗通一下趴倒在地。

尤青璇本能要去扶，可左腿都迈出去了，她又硬生生止住动作。

一是来不及，二……也真是不想去。

看着那人浑身湿透，脸朝下生生砸在地上，她心里竟冒出一丝扭曲的快意。

柳云申还在角落里低声喃喃，“再过半小时，他就会醒了。”

尤青璇看了看表，找了片还算干净的桌面倚坐着，“好，半小时，我等着。”

“我在流血！先帮我包扎！”柳云申嘶声喊叫。

“不急。”尤青璇却依然平静，“不用太着急。”

她坐在原处，完全没有动弹的意思。

半小时的时间无比漫长，至少对于柳云申而言是这样，他呜咽着脱下白大褂，将血淋淋的大腿绑扎起来，本想拖着伤腿爬到墙边，那里悬挂着一个急救箱。

然而刚刚抬起手，一颗子弹擦着他的胳膊飞过，在墙面上钻出一个深深的眼洞。

“原地坐下，不着急。”尤青璇远远看着他，又重复了一遍。

“你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柳云申放弃了，试图用语言说服尤青璇，不过这次挣扎在生死边缘，终于让他的语气不再那么狂热了，“人类无法战胜噬群，如今工业基础已被破坏，人口在兽潮席卷下锐减，想要重新在地球上站稳脚跟，只能想办法从自身突破！我们跟噬群的进化道路不是矛盾的！我也明白你们的想法，这可能对人类基因造成污染，这确实是一场危机，但机遇永远都在危机之中，不去尝试的话，人类只能原地踏步，最多维持现在的境遇，这就是你们想要的吗！”

尤青璇看着表，因为头颅微低，柳云申看不清她的表情。

趴在地上的易明渊，忽然发出一声低吟，他艰难地动了动手指。

柳云申知道，宝贵的时间正在流逝，“不要再故步自封了，为了生存，这些都是值得尝试、也值得牺牲的！你父亲也是自愿注射进原液的！你得看开些，事情已经发生了，你得让你父亲的付出有价值！”

却没想到，这句话不知刺到了尤青璇哪根神经，她突然起身，慢慢走到柳云申身边，没等柳云申再开口，她已经开了枪。

同样的位置，这次是打在另一条腿上。

柳云申彻底瘫倒在地，他已经连惨叫的力气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