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成年大象般的噬兽，这只怪物要小上许多，没有拟态，几乎是个人形生物，然而它四肢比正常人类长出一大截，纤细伶仃，手掌间长出红色的肉膜，使它可以在墙壁上像壁虎般攀爬游走。

这怪物五官仿佛已经退化，眼鼻萎缩成一小团，只剩下一张血盆大口，里面是交错的利齿，像大白鲨那样足足延伸出四五排，撑得连嘴都合不拢，只能一直大张着往下流口涎。

更诡异的是它的皮肤，有点像噬兽那坚不可摧的外壳，仔细观察才能发现，那根本不是壳，而是血痂，是浑身皮肤溃烂后重新长出来的血痂。

这东西死得很惨，身体被锋利的刀刃劈砍成两半，血液混合内脏淌出胸腔，流了一地。

阿大伸出一只前肢，在尸体的腹部比划了两下，看那开口的角度和形状，凶器都极像是噬兽的尖爪。

“这种怪物，是和噬兽打了一场？”尤青璇直起身，看向通道更深处，在这具尸体背后，还倒着第二具、第三具、无数具，一个叠压着另一个，密密麻麻数不胜数。

“可为什么这里没有噬兽的尸体……哦对，噬兽在被攻击后脑内核后，很快会化成飞灰散尽。”尤青璇拍了拍阿大，平稳下震动的心绪，“我们俩闯入的，原来是一片战场啊。”

这场战争发生在两到三天以前，大部分殉难者都腐烂得不成样子，尤青璇再次戴上隔离面具，有了W研究中心的经验，她对这种程度的突发事件已经驾轻就熟。

越过这片尸体堆再次往前，似乎渐渐远离了巢穴的中心范围，隐约间已能分辨出房间的界限，而这时候，在隧道尽头，突兀地出现一个巨大的房间。

尤青璇一开始并未发现那房间的存在，直到电筒的反光让尤青璇能清楚看见自己的倒影，她才发现，一扇巨大的落地玻璃正横亘在自己的路上，隔绝了背后的空间。

玻璃上密布雪花般的裂纹，却奇迹般并未彻底崩碎，房间内漆黑，其中夹杂丝丝黯淡的绿光，宛若流动般，反射出层层波纹。

好像是……培养舱？

阿大开始甩动长尾，撞击落地玻璃，虽然这防弹玻璃质量极佳，裂成这样还没分崩离析，可最终还是受不住阿大迅猛的力量，整块玻璃从房间框架上脱出。

在这片屏障轰然倒塌之后，尤青璇终于看清房间内的培养舱室。

和W研究中心的一样，巨大的玻璃罐顶插着五六根粗长的导管，绿色液体泛出奇异的荧光，咕噜噜冒着的气泡和闪亮的操作屏显示，这培养舱仍在持续运作中。

尤青璇被那深绿的液体吸引住，全副身心都只投注其上，缓步向培养舱走近。

一具身体在绿色波涛中浮沉，仅有口鼻上带着呼吸罩，其他部分全被液体包裹。

不过这并不能阻拦尤青璇认出培养舱里那人的身份。

她对这里面的人是如此熟悉，即便不看他的脸，不听他的声音，只是隔着模糊的舱室玻璃和更模糊的浓稠液体，都能确定。

“你一定很奇怪吧，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房间中，竟出现陌生的声音。

尤青璇猛然抬枪，指向发出动静的墙角，枪管上的电筒光照亮声音来源。

骨瘦如柴的人躺在墙角。

宽敞的白大褂变成脏污的颜色，看不出是灰是黑还是血，头发也油腻地贴在脑门上，眼镜片碎裂了一块，他只能用剩下的一半眯着眼看人。

“我更奇怪的是，为什么会在这里遇到你。”尤青璇放低枪口，半蹲着与那人平视，“看得出来，你能活到现在，一定经历过惨烈的挣扎。”

“是啊。”柳云申点点头，伸出双手抵到尤青璇眼前，十指指甲全是血污，有些甲壳都翘起剥离下来，“幸好我终于坚持到有人来救我，你有吃的吗？”

“有是有。”尤青璇连姿势都没有改变，“可在把话说清之前，我什么都不会给你。”

柳云申扯扯嘴角，“如果你已经发现我在做什么，你就更应该救我，那是我没完成的使命，是只有我能建立的功勋！是只有我才能为人类指明的方向！”

“人类恨你。”尤青璇不动声色，“他们不需要你建立什么功勋，他们只想要你死。”

“他们懂什么……”柳云申视线变得迷离，他错开尤青璇，试图看清她身后的培养舱。

“看看他！他的存在，已经指明了人类进化的方向！我是正确的！他的存在说明了我的正确！噬群和人类的完美融合，这是一个奇迹！上帝已经给予了人类启示，而你们却想要破坏这条神启之路！这是犯罪，是对人类文明的犯罪！”

他长久没有进食，如此激烈的宣示也说得有气无力，混乱的思维更令他有些语无伦次，但他眼中灼灼的火光却逼人地刺眼，迫使尤青璇避其锋芒，回头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易明渊对这些对话无知无觉，他依然在阿大恭谨的注视下，沉浸在营养液中吐着泡泡。

第77章 实验

看着那培养舱中无知无觉的人, 尤青璇心如乱麻。

但表面上依旧沉静如水，她不想让柳云申看出些什么来。

“他的到来，就是连老天都在帮我, 只差一点点了，只差一点了！提取到他的变异基因, 我很快就能找到平衡点, 完美融合噬兽和人类的基因！哈，那只皇提供的实验便利, 完全是在成就我的伟业，我，将是记载在人类历史扉页的人！这就是命运”

尤青璇忍住发飙的冲动, 几次深呼吸, 等她靠墙席地而坐时，已换上一副和颜悦色的表情。

“听起来, 你的实验很伟大, 可这没头没脑的，我听不明白怎么回事, 这样更没办法帮你。”

得到他人的赞同, 柳云申猛然间爆发出一串咳嗽，他一把抓住尤青璇的手, 用力得差点捏断她的骨头。

“是吧？你能理解我？我就知道，你跟你那个死脑筋的爹不同, 你一直就很善解人意, 待所有同事都很好，所以你能理解我，就跟，就跟皇一样……”

他似乎耗尽了体力, 仰靠回墙边，一阵急促地喘息，花费了好长时间积蓄力量，他才终于活过来似的，开始讲述。

……

……

4月14日。

末日降临时，柳云申跟所有普通人一样，不知道这件事对自己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

其他人忙着逃命时，他正埋头在书房里，疯狂整理自己的研究资料，即使要走，他也不能放下这些心血，这每一张纸每一个字都是他的命根，缺了一点，都像在挖心剜骨。

于是当他离开办公室时，时间已晚，门口等待的越野就像脆皮易拉罐，被噬兽踩成饼状。

他一个体质极差的研究人员，怎跑得过四脚并用的怪物？分分钟被咬住大腿倒提起来，眼看就要命丧黄泉。

噬兽却放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