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戚晏耳鸣的厉害,他甚至无法?听?清何内监说了什么,一段刑罚结束,他被要求重复过错,如果重复不了,又是一张帕子覆盖上来,最后,那?帕子层层叠叠,而?戚晏走到了死亡的边缘,才?被浑身?瘫软着放了下来。

这经历不是一次,是很多次,很多很多次,以至于那?帕子覆盖上来,他条件反射般的瞬间绷直了身?体,急促地呼吸起来。

但是这次不一样,这次,萧绍在?身?边。

萧绍在?身?边,梦魇就只?是梦魇,他们不在?刑房,而?是在?青龙山里,山里浓烟滚烫,身?边溪水流淌,而?二殿下正拉着他的手,带着他穿过一片灰黑。

这个时候,火焰和浓烟似乎都散去了,全部的感官都留在?指尖相贴的地方,温度灼热滚烫。

很暖,很舒服。

戚晏回握过去,死死抓住了萧绍的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于是,梦魇散去了。

计谋

他们身后, 山火飞速蔓延,不多时,青龙山陷入了一片火海。

而青龙山背面,隔着?一条顺清江, 镇守太监姚晋的府邸已经彻底陷入了混乱。

何内监和姚晋本来好好叙着旧, 忽然看见隔壁山头?着?了, 黑烟盘旋而上, 直冲天际,灰烬乘风飘过大江, 落了不少到府邸中来。

姚晋只?看了一眼?, 便收回视线:“河东府气候干燥, 每年初春都要烧上几场, 不足为?奇,我们这儿隔着?江, 烧不到我们,不必担心。”他站起来为何内监斟茶:“来, 何总管, 尝尝我这新供的茶。”

何内监抿上一口:“今年气候干的吓人,入春以来已经报告了七八场山火了,但愿不要闹出人命。”@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姚晋:“应当不会, 青龙山那块都是荒无人烟的地界……”

话音未落, 何总管猛地喷出茶水,劈头?盖脸浇了姚晋一身, 他剧烈咳嗽起来, 伸手抓住姚晋的领扣, 几欲扑到在他身上:“咳咳,咳, 你说那是什么山?”

“额,青龙山?”

姚晋试探出声,何内监便连滚带爬从椅子上跌了下来,尖声道?:“来人,渡江,搜山,救火!”

姚晋扶住:“不是,怎么了?那山上有什么吗?”

何内监目眦欲裂:“二殿下,那上面有二殿下!”

萧绍出门前便和他说了要去去青龙山采风,算算日头?,现在就该在山上。

姚晋心头?一慌,他们和宋吕洋不一样,宋吕洋正儿八经门阀出生,正四品大员,他河东宋氏树大根深,朝野党羽无数,况且皇子治水途中出了意外,不能全?怪宋吕洋,建宁帝就算想从重处理,内阁也会谏言。

他们两个内宦却?是全?凭皇帝宠爱做到了如今的位置,所能仪仗的也只?有皇帝,若是让建宁帝最?偏宠的皇子死在他们的地界,前途如何暂且不说,皇帝震怒之下,性命都无法保住。

姚晋当即起身,茶也不喝了,召集手下能调动的一切势力,渡江救火。

*

萧绍和戚晏正沿着?小溪下山。

有山溪在旁,温度尚可以忍受,两人都用?湿绸巾掩着?口鼻,隔几分钟绞次帕子,一时半会也不惧烟尘。

青龙山本?就不大,不多时,他们就看见了顺清江的影子。

这条分隔两镇的大江蜿蜒而过,流经青龙山下,地势变的平缓,水面逐渐开阔,江中船帆无数,萧绍远远看着?,有那么一队船帆正往他们的方向来。

他从溪边取了点湿润的泥土,抹在他和戚晏的脸颊,头?发和衣物上,不多时,干净整洁的两个人便狼狈不堪。

而后,萧绍从衣袖中取出指甲大小的药丸,棕褐色,气味腥臭,他嫌弃的打量半响,仰头?吞了下去。

戚晏正在河边绞帕子,没看见他的动作,萧绍缓了片刻,忽然抱臂含笑道?:“小探花,看我。”

戚晏抬头?,便猝然一惊。

萧绍还笑着?,唇边却?溢出了一点鲜血,血液顺着?唇角往下滚,连成刺目的猩红,接着?,他踉跄两步,双膝一软,便跪坐下来,靠着?树干不动了。

戚晏一惊,帕子脱手而去,他尚来不及思考,便半跪在了他身边:“殿下!”

萧绍胸膛起伏,想要说话,唇边又溢出一缕血水来,他原本?正常的脸色逐渐苍白,一连串的咳嗽被抑在嗓子里,压成痛苦的闷哼,而血随着?闷哼从口鼻涌出,顺着?下颚滑落,不多时,便将胸口染红了。

戚晏先是愣住,而后肉眼?可见的慌了,扑到萧绍面前:“殿下?殿下!……您怎么了?怎么了这是?”

这个时候,规矩守礼的小探花也顾不得主仆礼节了,抓着?萧绍的胳膊,探手去拭他唇边的血迹,温热的血液沾上指尖,如岩浆一般,烫得戚晏指腹不住颤抖,他哆嗦着?解开包裹,取出水囊和帕子,为?萧绍擦拭下颚的血,可流了擦干净,擦干净了又流,最?后,一方帕子被打湿大半,满目鲜红。

戚晏攥着?帕子,仓皇无措。

萧绍虚弱地靠在树干上,一手抚着?胸口,断断续续的喘息,他的声音很?哑,很?轻,呼吸微不可查,似乎下一秒就要断气了。

戚晏从未见过萧绍这副模样,他将手贴在萧绍胸口为?他顺气:“姚晋的船队已经登陆,马上就到,殿下,我这就去为?他们引路……”

他说着?,起身要走,手腕却?被人扣着?了,接着?传来一股巨力,戚晏一时不查,跌坐回了萧绍身边。

拖拽力道?之大,半点看不出虚弱的模样。

萧绍本?来虚弱地闭着?眼?,拽完人便半掀开眼?皮,从小探花脸上掠过,但戚晏满心惶惑,根本?没察觉这些,他只?死死攥着?萧绍的袖子,指尖用?力发青,仿佛只?要一松手,就会失去极为?重要的东西。

于是萧绍闭上眼?,又咳出了一口血。

戚晏用?帕子抹去,萧绍有气无力地开口:“不必……去找他们,他们……马上也……找过来了。”

然后他以手掩唇,做作地咳嗽起来。

戚晏嗓音发紧:“我该怎么办?”

他确实学富五车,治国?理政他可以侃侃而谈,但面对“垂死”的萧绍,戚晏全?然无措,只?恨他不曾涉猎医书,是个百无一用?的书生。